护卫心中后悔为了贪图那点银两,听从柳月姗的吩咐替她驾车。但这会儿既然已经劈了人,丸子自然是死透了比没死透强。死透了,死无对证,柳家才有法子扭转乾坤。没死透那才是坏事,这官夫人一醒过来,柳家与他一道倒霉。
照着柳崇的一贯作风,他死不要紧,他一家老小定然也会填进去。
正是清楚这一点,那护卫二话不说,连劈三刀下去。
众人亲眼目睹大街上权贵乱刀劈死一个人,顿时尖叫连连。众人都顾不得被马儿踢伤了,拖着残破的身躯就仓皇逃窜。
大量的血水蔓延开来,等徐宴接到消息,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且不说徐宴在听闻丸子在闹市被斩于马下之事有多荒唐和不可置信,完全不信这种事会发生在丸子的身上;就说柳家果然用了无知妇孺闹市冲撞权贵马车被斩于马下的理由。徐宴随京兆伊匆匆赶去现场,看着了无生机的丸子,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了。
他呆呆地立在门槛儿边上,脑子里嗡嗡嗡地作响,脚下虚浮地都打趔趄:“做梦?定然是做梦。敏丫如何会冲撞马车,她惯来最宝贝自个儿,这定然是梦。”
衙役看着自说自话的徐宴颇有些怜悯,听说徐翰林此生最看重的便是这一房娇妻。两人从微末相知相扶至今,感情甚笃。不敢拍徐宴的肩膀,他只能弓着身小声劝慰:“徐大人,人有旦夕祸福,还请大人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四个字一出口,徐宴仿佛被闷雷劈中脑袋,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柳家人和同为马车出事的陵王世子看他这幅情态,心里顿时一咯噔。尤其是柳崇,眼皮子一跳一跳的,恨不得能掐死了专门坏事的柳月姗。
接二连三地因她出错,柳崇心里知晓。今儿若是不能一次性将罪名甩干净,徐宴怕是要跟柳家不死不休了。倒不是说他怕了徐宴,而是比起徐宴二十有四,正值风华正茂,前途远大。他柳崇再是能打会算,也终究是老了的。
不服老,但不妨碍他在感受到徐宴的锋芒后,与之为敌会心生胆怯。
徐宴只短暂地昏迷了下,约莫一刻钟就忽地一惊而醒。他从京兆伊的客房冲出来,血红着双眼冲去了京兆伊的停尸房。
白布揭开,确实是丸子,他今早还志得意满说必定要给他徐家创下万贯家业的娇妻。徐宴的眼泪一瞬间就落下来,无声无息的落泪。清隽秀逸的脸庞因太过痛苦,额头爆满青筋。徐宴哆嗦着手,小心翼翼地抚丸子的脸颊。
“敏丫,敏丫?真的是你啊,你不是说要替我创下家业么……”
徐宴声音沙哑而粗嘎,像是逼迫到极致发不出声音的赫赫。他手脚冰凉地趴伏在停尸床上。丸子的身上还穿着尽早他亲手挑的那间正红衣裙。
这是徐宴的执念。
敏丫当初嫁给他,没龙凤烛没酒席没新衣裳。两人就吃了一顿饱饭,搬到一间屋里去,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这些年来,因着家中困苦,敏丫也没穿过正红的衣裳。徐宴做官后,便偏好往家里搬正红的料子。越正的红越是要搬,还总哄着丸子穿。
停尸房里一片死寂,徐宴的脸色太过吓人。且别说罪魁祸首的两辆马车的主人缩在角落里,便是亲自赶过来的京兆伊也呐呐不敢言。
“……谁干的?”须臾,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徐宴的声线被压迫到一定程度,听着不负冰凉反而冷冽逼人。一声出来,屋子里的人都抖了三抖,头皮发麻。而跪在那双目血红徐宴却霍然扭过头,凶狠的目光扫向角落的两家人,怒喝道,“说!到底是谁?!”
京兆伊十分尴尬,肇事者两家人都不站出来,他一个外人反而夹在中间两头不好过。
为了不招惹柳家人说是陵王世子的错,陵王虽不理事也不得圣宠,却到底是正经的龙子凤孙;为了巴结陵王府说是柳家人做的,这柳崇可是京城有名的混不吝。就是皇亲国戚都敢打上门去的人家,整他不是眉头都不眨一下?
京兆伊左顾右盼了许久,没说出个所以然。
倒是陵王世子在对上徐宴的眼睛之后,抢先开口劈开罪名:“是柳家护卫斩杀的!我的马车是被惊到了才乱冲乱撞。虽说踢伤了不少人,我可绝没伤着徐家内眷。”
“你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你的护卫将人踹到我柳家马车下,我家护卫惊慌之下误杀!”柳月姗已经吓破胆了,缩在柳崇的身后不冒头。
柳崇雷鸣似的大嗓门嚷嚷道:“陵王世子,推脱罪名可不是这么推脱的!照你这话的意思,这里头就没你什么事儿?若非你当街纵马,如何会出这等乱子?老夫都没怪你惊了柳家马车吓着乖女,你却一股脑儿将这屎盆子都扣我柳家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