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连志和她相识多年,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哪怕两人一个是院长,一个是护士长。工作的特殊性质让两人始终聚少离多,一年到头来,两个人能在家里共度的周末不超过十个。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更珍视每一次能够共处的时光。哪怕是在icu里,刘连志情况只要稍好一点,蔡慧萍都会始终守在他的床旁。
一开始蔡慧萍还先做做护理再说话,到了后来,抢五床就成了这对聚少离多的夫妻们互诉思念的地方。蔡慧萍甚至一度彻底放下了自己那颗悬在半空的心,对宋文和朱敏华说道,“这家伙就是小肚鸡肠,心眼太小了憋出来的毛病。等回头他好了,罚他请大家吃饭!”
今天上午的刘连志甚至还状态不错。他反复对妻子抱怨自己都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能转阴,并且要求妻子明天给自己带两瓶酸奶来喝一喝。营养素味道太差,吃多了确实让人感觉不舒服。
蔡慧萍答应了丈夫的要求,并且已经买了一提酸奶,准备第二天给刘连志带过去。可谁知道,就只是回酒店几个小时的功夫,却已经是天人永隔,从此再也……见不到了。
在刘连志进入icu之后,她多少就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这个心理准备,却根本不足以支撑她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黑色的车慢慢开出了地下停车场,蔡慧萍下意识的向前一步,想要去摸一摸那辆车。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有什么作用。或许只是出于下意识的动作,或许只是希望……刘连志在走的时候不要那么孤单。
然后,她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老刘,老刘!”蔡慧萍哭喊着试图去追车,宋文担心她被车轮带到受伤,死死的拉着她的双手。
哭声是生者对死者的最后挽留,是痛失挚爱者对爱人的最后亲吻。是对过往留恋的告别,也是对将来新生的祝愿。
在北湖医院地下停车场门口,在二月的云鹤街头,蔡慧萍完成了对自己丈夫的最后告别。她瘫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宋文蹲在一旁,流着泪水拍着蔡慧萍的肩膀,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
·
·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灵药。它的效用并不明显,但却胜在每天都能有一点点改善。这样的改善不光体现在痛失挚爱的人的内心,也体现在因为感染而造成了身体创伤的人身上。
人体是有一定的修复和代偿功能的。这样的代偿功能有时候能解决非常巨大的问题,一些医生们需要非常严肃对待,甚至可能束手无策的损伤,有些时候都能在人体的代偿作用下被“敷衍”过去。
但这样的“敷衍”,是有代价的。
孙立恩正在处理的就是这样一名患者,不得不说,他的身体的确是非常努力的试图让他活着。但情况实在是有些超出身体的能力范围。
修复和代偿功能,尤其是代偿功能有三个最主要的缺陷,这三个缺陷导致医生和患者们都很难以代偿作为对抗疾病的主要手段。
第一个缺陷,就是它“有时候”才能解决巨大的问题。在面临那些短时间就可能会夺走患者性命的创伤和病变时,代偿往往是无法起到作用的。
第二个缺陷则是“敷衍”。代偿功能永远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它只能在起作用之后,暂且维持一段时间患者的正常生理体征。患者的生理体征有可能在这种代偿作用下保持正常或者近似正常。
第三个缺陷则是“代偿”本身。人体是非常高效的组织,它往往倾向于使用尽可能少的能源,来完成主要的动作。换句话说,每个人的身体都是一个活生生的葛朗台。一毛不拔是基础操作,出门不捡就算丢才是平均水平。
而这样的“吝啬水平”,决定了人体代谢的能力就算高效,也仍然无法持久。
以目前这位患者的情况来举例,他的问题就出现在心脏的代偿上。
身为一名肥胖且长期有高血压的男性中年人,庄新浩本人当然是心血管疾病的高风险人群。虽然这次住院是因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但孙立恩还是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名患者头上有个蓝色的状态栏提示,而内容则是“小部分心肌缺血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