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情景有些尴尬,冷战多天的对象突然带着个和他不对付的毛孩子来瞧他,也不知是瞧他笑话,还是来兴师问罪,或者是真心实意地来“探望”他。以他和陆铮鸣的种种过往“交情”,前两者的可能性占了百分之九十。
剩下那一点,是和四不愿意承认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小希冀。
可能一个人独活久了,总会盼望着一点温存,像老宅子里的那只三花猫,像乱葬岗破祠堂那一夜的篝火……
和四装死得装得十分逼真,陆铮鸣扛着个熊孩子,低头便见着了一张长发铺散,眉目平和的睡颜。
大约是真累了,平时高高在上,不威自怒的高岭之花,此时沉了朵卧榻海棠。烛火落在两撇微微蹙起的眉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了一片淡淡的阴影,直接扫进了陆铮鸣的心间。
那一晚去找宴行生本想厘清自己的心思,结果越理越乱,索性不如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不想这一躲不仅没能将自己躲得心静如水,反倒夜里梦里时常萦绕着一道迤逦身影。梦中红烛高燃,蟒袍上的金鳞栩栩如生,那人敛袖低眉作着画,忽然抬头看来,一双凤眸如明星映月直直看向了他。
那一眼令陆铮鸣感觉自己所有愚蠢的遮掩,强行的自欺都瞬间灰飞烟灭。
只留下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庞。
梦醒时他落了一身的汗,茫然片刻,一掀被子朝下一看,脸顿时黑成了碳。
直到今日,他再度瞧见了这张久违的脸,所有的烦躁、不解、疑惑突然尘埃落定,一颗心落进了这几天从未有过的踏实之中。
陆铮鸣脑海中冒出了两个字——完了。
小皇帝不知道自个儿的武学教头那一腔百般复杂的心思,看着和四睡得真香既有些失落,可是也不敢大声喧哗,只好轻轻拍拍陆铮鸣的肩,细声细气道:“放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