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琴濯身为赞同,就好比那“酥琼叶”和“烤蒸饼”,本是一个东西,偏偏前者要装点得高贵不可近人。
这一说杨大人倒跟琴濯极为投机,孟之微悠闲端着茶杯在旁听着,也不插嘴,听到杨大人问及琴濯故乡,也没隐瞒,“她是钱州人士。”
“怪道我看大侄女对钱州如此熟悉,老夫至今还没找着集市在哪儿呢。”杨大人一拍大腿,解了惑。
“好多年不曾回来,我也是摸索了几日,好在这里也没太大的变化,就是觉得人好像不如那时多了。”琴濯还记得小时候早中晚都有集市,夜市更是到翌日凌晨方散。
“也不是人少了,只是钱州毕竟落入敌国一年多,收复回来也不久,难免人心惶惶,加之朝廷派兵戍边,气氛总是显得严谨些。”
琴濯觉得自己内心的微妙可能就在于此,故乡虽还是故乡,总又带着些许陌生。
“当年的海战因为在钱州这里出了大问题,皇上也格外注重这里的边防,所以才想到在此建立军器所,命京城官员亲自到位督造,也是吃过了大亏,不敢稍有大意啊。”
孟之微闻言,心里不可抑制地起伏,敛着神色道:“当年的事我也听说过,好像是因为钱州知府孟集贪污舞弊,致使朝廷军队失利。”
这事在朝廷的档案书册上,哪个官员说起来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杨大人却捋了下胡子,叹道:“孟集不过一个小小知府,哪能撼动朝廷几万兵马?贪污群党结私,才是江山社稷之大忌啊。”
孟之微自是了解自己的父亲,且不说他为官清廉,便是真有私心,也决计没有手眼通天到那等地步。当年事发后,朝廷也相继处置了一些官员,但始终没有定论谁是主谋,最后便是身为前线要塞的父亲被当成了最大的靶子,在百姓心中也依然是臭名昭彰。
孟之微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依旧堵得慌,手边蓦然碰过来一只清凉的瓷杯,是琴濯倒给她的果茶。
孟之微清醒了一瞬,琢磨着杨大人的话,轻问道:“大人对当年的事似乎另有解析?”
对于孟之微这等后辈,杨大人一向是知无不言。在朝为官,任何事都是需要斟酌思考,因而他并未忌讳谈及此事。
“当年的情形,无论孟集是否真的贪墨,都难逃死罪。先皇岂不知这背后是群党舞弊?只是需要个发泄口罢了,孟集当年又恰是钱州知府,所有军备都要经过钱州输送,与前线息息相关。战败后,先皇雷霆震怒,所涉官员一律定罪处斩,哪还细究什么轻重多少青红皂白。”
孟之微听后,心中更是沉甸甸的,越发替自己父亲觉得冤屈。她心潮起伏,几乎快要憋不住那一阵愤怒,忽然听到旁边的桌子一震,琴濯气哼哼道:“凭什么!难道当了皇上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若是仅仅为了平息一人的怒火,那定这律法又有何用?”
琴濯说的杨大人也想过,也不平过,但他毕竟在朝为官几十载,所思所想都围绕着社稷江山,知道许多事情也并非都讲一个“理”字。
“大侄女直言坦荡,这也没错。可先皇已逝,咱们也不能去追究他的对错,何况在当年的情况看来,孟集也却有其责,只是定罪太过。”
“那便就这么算了么?便是有罪也该定个该有的罪,孟知府如今还是人人喊打的卖国贼,这岂有道理?”琴濯越说越气,桌子拍得啪啪响。
孟之微原本情绪有些激动,看她比自己都气,反过来安抚她,“当年的事我们无从考究,大人也是就事说事,你这气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冲大人发火呢……”
“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皇帝犯了错就可以揭过不提?起码后人也该有个表示吧?”琴濯这一下又想到奕宗皇帝的亲弟弟——薛岑,脑子里好似引爆了一团烈火,暗地里一顿骂。
上梁不正下梁歪!蛇鼠一窝!
杨大人倒还是笑眯眯的,并未因琴濯的话而责怪,觉得她坦率直言也是难得,“大侄女这性格,跟老夫年轻时颇像。直言敢言是好事,不过也要谨记保全自身,切不可因冲动招来杀身之祸呐。”
琴濯一口气还未消解,孟之微怕她气上头真连当今皇上都骂了,赶紧捂住了她嘴,“多谢大人提点,她也就在信得过的熟人跟前没个遮拦,大人别见怪。”
杨大人笑着摆了摆手,起身道:“好了,老夫腆脸叨扰了多时,也该回去了。”
“天色将晚,我送大人一程。”
杨大人却将孟之微挡在了门内,“老夫虽不是本地人,对自家门倒还清楚,哪里还麻烦你一趟。天晚人少,你还是留在家里照应吧,老夫七老八十的谁还稀罕不成。”
孟之微被他一通话说得无奈,软磨硬泡下只好将他送出巷口作罢。
回到院里的时候,琴濯正在收拾碗筷,动作利落又带着一股还未消散的火气。
“还生气呢?好了好了,我都没事了,你看你。”孟之微歪着头看了下琴濯的脸色,扮鬼脸逗她。
琴濯擦了把桌子,把抹布扔在桌面上,无奈道:“我哪儿是生气,我是憋屈。”
“害,这也是早就知道的事儿,我们不是早该习惯了,总之我们目的不变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