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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夫妇两人一向好强,出了这件事,没脸再回村里。小超坐了两年半牢,因为表现好提前放出来,根本没回家,谁都说不清楚他去了哪儿,在干什么。他只在三年前回了刘湾一次,住了两天,临走捐了一大笔钱给村委会,修好了村子通出去的那条路。唉,”梅姨又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又惹来不少闲话,说他肯定没走正道,不然哪会坐完牢出来没多久又这么有钱了。他不跟家里联系,只管寄钱,不过他父母都吓怕了,收到钱也不敢用,成天为他提心吊胆的。”

左思安好一会儿没说话。梅姨转移了话题,“我叫老刘去杀一只鸡,待会儿炖鸡汤给你们喝。”

“不用忙了。梅姨,晶晶现在在哪里?”

“她大学毕业后就留在北京工作了。跟她哥哥一样,一年到头只有春节会回家。”

“哦,刘伯再没有去城里工作了吗?”

“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前几年还留在城里帮冠文和媳妇带孩子,现在孩子在城里上学,他就回来了。”冠文和晶晶是梅姨的一双儿女,提到他们梅姨表情并不轻松,她转移话题,“小安,就在我这里住几天吧。”

“不行啊,梅姨,我的假期不长,只能住一天,已经买了明天下午的机票去成都,再转道去西藏阿里看我爸爸。”

“你爸爸还在西藏?不是说干部援藏几年就可以回来吗?”

“他说他喜欢那个地方,就留下了。”

“几年前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他事迹的报道,他真是了不起。”

说话之间,又有一个外村村民进来看病,左思安说:“梅姨你忙,我们出去转转。”

两人走出来,高翔的手机响了,是朱晓妍打来的,问他在哪里,他才记起她生日快到了,他们约好今天带她去给她挑一辆车做为礼物,只得道歉,“改天吧,或者你先去4s店看好。”

“算了,一个人去没意思。我在家把后天开会要用的ppt做完,等你晚上来接我去看音乐会。”

“对不起,晓妍,我现在在清岗,明天才会回来,你另外约个朋友陪你去音乐会吧。”

他放下手机,站在前面几步的左思安说:“刘湾现在手机信号不错啊,以前你要打手机,都得走到快到公路的地方才行。”

他当然记得,正如她没法忘记她经常坐在其下的那棵桂树,他也没法忘记他在这个村子里待的那近一个月时间:因为枯燥单调而显得格外漫长的白天、浓重得伸手都看不见五指的黑夜、偶尔几声狗吠衬得周遭更加安静、清晨繁复的鸟鸣鸡叫、冻雨打在屋顶黑瓦上,再从屋檐滴落到天井,带着催眠的节奏、菜园里白菜叶上的白霜……当然,还有一直走到公路才有的通讯信号。

村子似乎比他们记忆中更小,也更显空落。不少户人家都锁着门,有几座新修的房子,一楼住了人,二楼露着光秃秃的水泥墙壁,阳台没有安上栏杆,窗子甚至没有安上玻璃窗,不知道工程是因为什么原因中断,而主人也失去了完成的兴趣。

这一带种了不少桂树,正值桂花开放的季节,不少村民把桂花采摘下来,用扁平的大竹筐晾晒着房前屋后,小小的村子空气里弥漫着甜香的气息。

左思安随手抓起一小撮细碎的桂花,凑到鼻子前嗅着:“晶晶以前跟我说,刘湾的新鲜桂花香是别的地方没法比的。我一直想闻闻这个味道,可惜那棵树……”她没有说下去,手指松开,让桂花簌簌落回竹筐内。

“这么说你后来去学医了。”

“嗯。”

“你这次回来到底想干什么。”

她看着他,没有被严厉盘诘的委屈,更没有负气,“只是看看。”

“我记得你说过永远不想再和往事有任何联系。”

“我看看就走,不会影响你们的生活。”

他再度恼怒了:“别的你走马观花看看无所谓,你有什么权力因为心血来潮想‘看看’就对我提出那种要求。”

“是的,我确实没权力提什么要求,我只是恳求你,请你考虑一下。他……现在身体还好吗?”

他盯着她,有说不出的懊恼。他的理智提醒他,他应该掉头便走,开车返回省城,按原计划与女友去听音乐会,不必再理会她。可是,站在这个小村子里,往事如同潮水般翻涌上心头,他第一次见到左思安的情景,突然清晰得如同发生在昨天。那张稚嫩憔悴的面孔与他眼前这张平静得让他没来由恼怒的面孔重合,他没法下这个决心断然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