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
头一次被人忽视,关栩衡很不快,本来想问燕子青怎么也在医院,话语却中途断掉了。柔和纤细的声音说着自己说的话,有种怪异的不协调感,他下意识地抚住喉咙。
由于肺癌气促的影响,他的嗓音渐趋嘶哑,不可能发出这么清亮的声音。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附在他身上,引诱他发出自己想发出的声音。
脑海中瞬间闪过昏迷前的那幕,关栩衡一惊,立刻坐了起来,但眼前随即传来的晕眩让他身子晃了晃。
「慢点儿!」燕子青及时扶住他,「你刚醒过来,想要什么跟我说。」
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枕头放到关栩衡背后,让他能靠得舒服些。护士小姐也拿出血压计和温度计准备测量,却被关栩衡挥手推开。
依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即使是简单检查也会被发现有问题,那个该死的杜遥去哪里了?为什么只安排个小护士来?
「把杜遥叫来,在他来之前我不接受任何检查!」柔和纤细的声音没半点儿威严,在气急之下发出,倒像是惊慌尖叫,这让关栩衡很呕。
「他现在正忙着帮关先生看病呢!小弟弟,你这种小病用不着麻烦院长大人。别闹了,又不是打针吊点滴,你怕什么?」
护士常年当班,根本不在意病人的吵闹,给燕子青使了个眼色,让他帮忙安抚人,然后开始量血压。
小弟弟!他的年纪足够做这个小护士的父亲好吗!
关栩衡火了,居然有人,敢无视他的命令,还以这种口气跟他调侃,杜遥平时究竟是怎么训练医护人员的!
燕子青还真听护士的话,靠上前把他压住,关栩衡没防备,被他压得闷哼一声。本能地踢腿去踹,燕子青忙又伸手压他的腿。两人一番折腾倒把一旁的护士逗笑了,收起血压计说:「算了,病人不配合,量出来的数值也不准,先让他休息吧,回头再量。」
护士走了,燕子青松开手埋怨道:「没见过像你这么胆小的家伙,量个血压就吓成这样子,哎哟……」
腹下一痛,被关栩衡膝盖重重顶住,他咳嗽着弯腰退到一边,苦笑:「你搞什么?这种对付色狼的招式也使出来。」
其实关栩衡本来是想踢燕子青肋骨的,可不知为什么腿部不听使唤,踢中的是对方的下腹。不过目的达到,他趁机掀开被,跳下病床。
他要去找杜遥,问问他在搞什么花样,还有他的儿女都去了哪里?不留人看护也罢了,为什么找个外人和菜鸟小护士对着他指手画脚!
「喂,你去哪儿?你才刚刚醒,不能做剧烈运动……」
燕子青的善意提醒被关栩衡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了身后。
关栩衡气冲冲推门出去,走廊上人不多,他向前没走多远,就看到长子关朔和老管家从一间病房里出来,旁边还跟着杜遥。三人表情都很凝重,尤其是老管家,哭丧着一张脸,还不时抹抹眼角,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关栩衡快步走过去,可惜没走几步就被人拉住了,燕子青从后面追上来,拉着他往病房里拖。
「给我回去好好躺着,再任性乱跑,小心我打晕你哦!」
燕子青依旧一副笑嘻嘻的面孔,不过字咬得很重,似乎关栩衡如果不听话,真会被他打晕过去。
这该死的家伙究竟想干什么?已经很久没这么火过了,关栩衡年轻时的烈性脾气突然冒上来,一记拳头挥过去,目标对准那张笑嘻嘻欠打的脸。奇怪的是拳头居然落空,只擂到他下巴。燕子青早有防备及时躲过去,顺势抱住关栩衡的腰向后拖。那力气大得出奇,关栩衡挣扎了几下都没挣脱。
不可能,即使他罹患重病,多年来训练的身手仍在,他的身材体力跟燕子青又不相上下,怎么可能被他轻易拖着走?
一种无法控制局面的惊慌涌上心头,关栩衡在跟燕子青的搏斗中突然惊恐地发现他竟然比自己高出了整整半个头。在他的遏制下,自己的臂膊显得益发细瘦,弱小的拳头即使拚命挥舞,也不会带给人攻击的威胁感。
难道是他昏睡得太久,以至于肌肉萎缩?可是,即使萎缩骨胳也不会改变,为什么他要半仰起头,才能看清对方的脸孔?
惊惧、恐慌与无措突然间一起涌上心头,关栩衡挣扎中无意间看到身旁的玻璃窗,明亮的玻璃如同一扇擦拭洁净的镜面,将他和燕子青的身影清清楚楚映在当中……不,他只看到燕子青,还有一个在他怀里奋力挣扎的少年,自己呢?自己在哪里?
寒意在心中激涌,关栩衡死盯住那扇玻璃,镜里那张苍白的脸不是很熟悉,但同样流露着惊恐慌乱,眼瞳瞪得大大的,像是在努力辨别什么。胳膊还在被拉扯,关栩衡看到玻璃里的少年也随着拉扯轻微晃动,他在跟自己做着同样的动作,同样到……几乎是同一人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