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王彼得的背影,眼看王彼得已经走到门口,忙道:“王探长,那地方炮火连天,你一个人去不安全——”
王彼得头也不回,只哼了一声道:“不安全又怎样,我还能看着这些伙计被人暗算?我这样的糟老头,不比贺云钦瑞德他们,他们年轻有为,我浑浑噩噩度日。这些年我孑然一身,长期酗酒早染了一身病痛,我的命,不值钱。”
说着便摆了摆手,大步往门口走去。
红豆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跟王彼得相处的种种,倘若贺云钦完全不信任王彼得,怎会任其调查洋房事件。这么一想,她心中豁然一亮,追上几步,正要说话,虞崇毅突然身形一起道:“王探长,您说错了,您的命很值钱,我们所有人的命都值钱。红豆说得对,您一个人去不安全,我陪您走一趟。”
红豆哑住,忙要拦住二人,一伸手碰到哥哥衣兜里的一柄枪匣子,不由一讶。
虞崇毅回头一笑道:“这枪还是之前白海立打你主意时,哥为了以防万一买的,当时哥想着,如果实在没别的办法,哥就跟这畜生同归于尽。”
红豆喉咙一涩:“哥。”
虞崇毅温声道:“要不是有云钦和王探长相助,当时哥也许就那么做了。现在云钦不在,哥就是你的天,你的身子不比从前,为了母亲,也为了云钦,你尽管放宽心在家等消息,哥这人命大,一定会帮你找到云钦。”
王彼得这才听出不对劲,目光诧异地落在红豆肚子上,张了张嘴,最后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红豆低头想了想,犹豫了又犹豫,无奈看一眼肚子,对王彼得和哥哥道:“好,若是我一定跟着去未免太任性,但是有件事我需要提醒你们,云钦他们找了这么久都未能找到金条,如今战事提前,他们都是能审时度势之人,随时可能会调整计划。”
王彼得诧异道:“你是说云钦他们回了法租界?”
红豆摇摇头:“如果回了法租界,云钦一定会给贺公馆打电话,所以我相信他还在战区,我的意思是,如果公共租界那几个闹鬼或废弃的洋房没有消息,他们可能会转换思路,去别的地方找。所以等你们到了这片区域,如果到处没有他们的踪迹,为了安全起见,一定记得马上撤回来。”
王彼得思索了一会,面露了然道:“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红豆牵牵嘴角:“记得之前云钦说过一句话,‘敌寇的铁蹄都已经踏到脸上来了,有所为而不为,是为可耻’。所以不论云钦在做什么,在哪个角落,我相信他一定在做着最伟大的事,如果你们找到云钦,务必替我告诉他——”
她仓皇转身,试图将眼泪咽进肚子里,然而经过这一夜累积的担忧和惊惶,她终于有些承受不住了,心里明明很静,眼泪还是顺着腮帮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
“替我告诉他,他有孩子了,我和孩子在家等他回来。”
第101章
此事必须隐瞒贺家其他人,若是让贺家派人相陪, 所有人都会知道贺家也参与其中, 无论金条最后落到何派手里, 都会给贺家带来无穷尽的麻烦。
因此王彼得和哥哥无从寻求外界帮助, 只能单枪匹马去北区。
他们走后,红豆感到疲惫至极, 路过走廊的大落地窗时, 她停下脚步, 转脸看向窗外。
早该天亮了,然而一眼望去,淡淡的光, 疏疏的树影,一切都是朦胧幽谧的,黑夜从未如此漫长, 曙光仿佛仍很遥远。
静立了许久, 她抬手去摸胸前那颗链坠,贺云钦走时她原想问他:比金子更经得起淬炼的, 是金刚石。比金刚石更经得起淬炼的, 又是什么?
经过这一夜的磨练, 答案已经变得清晰无比, 此刻她唯一感到庆幸的是, 在他离开的时候,自己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他的爱意。
如今两人都身处荆棘丛中,除了守望别无他法, 惟望这份浓浓的眷恋和情意能化作源源不断的力量,助她和他并肩扛过岁月的难关。
斯摩灯泡厂门口的教会人员早已撤走,偌大一片厂房眼下沦为了难民的临时收容所。
公共租界里,另外两所疑似藏匿了金条的场所:敦比香烟厂和一座法国人兴建的洋房,因长期空置并未设防,也都挤满了拖家带口的老百姓。
这三处场所,要么有过闹鬼传闻,要么无端空置了十年以上,如果不是战事突然提前,按照之前的计划,每一所都是他们既定的搜查对象。
如今在贺云钦的建议下,他们不再一味盯着这几处,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