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自私,这一年一次与她团圆机会,他从不舍得给予旁人,连自己的亲生子然儿亦不例外。
拥有记忆以来,然儿虽知母亲尸身完好,却从未见过一次她的真容。
他唯独对母亲容貌的记忆,是书房里父亲画了一遍又一边的母亲画像。
直至谢翊死后,然儿方才在那山洞的寒冰床前,见了母亲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在那唯独的一面里,然儿曾像今日这般,小心地拉着母亲的手。
只是同之前不同的是,此刻母亲的手,是温暖且有力。
将闻月的手团团紧握,然儿说:“父亲吃力爬着寺庙台阶,一步步走向存放您尸身的山洞。只可惜,未等他走进山洞,追兵已赶来。他是立在那台阶上,被万箭穿心而死。他的血染红了台阶,血色一阶一阶地往下蔓,那画面,我永生难忘。”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之手攥住了,闻月连呼吸都觉得吃力。
然儿抬眸说:“我赶过去时,他还剩最后一口气,是打算留话给我的。”
他眼睛红了,鼻尖也红透了。
数个时辰前,孤身挑战数万骑兵的少年俨然不见。
此刻,他只是个因父母逝去,而恐惧胆怯的少年。
眼中已有水意,他吸吸鼻子,佯装平静:“他没嘱咐我要好好活下去,也没嘱咐我要好好同义父学文学武。他只是同我,说,待他死后,不要将他与母亲合葬,要替母亲寻一块风水宝地,至于他,只需要埋在母亲对面的荒地,远远看着母亲就好。他说,母亲自来不喜欢他,所以他只想生生世世远远望着她,看她好就成。”
“他说,逢年过节,都要记得去母亲坟前探望,母亲最疼爱我,自然希望看我岁岁年年,安然长大,成家立业。他还说,母亲最喜欢吃绿豆酥,最爱那些簪子之类的小玩意儿,还有每年元宵、乞巧二节,都要给母亲送兔子花灯。因为母亲儿时,外祖父就是这么做的。他没能将这个习惯替她守起来,所以要我接下去。”
“他说,他是什么都不需要的。”
“他说只要母亲高兴,他就高兴。”
听完然儿所述,闻月泪水已彻底决堤。
她掩着唇,想以此掩饰自己的狼狈,可身体却像不听话似的,抖得不成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