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陌狐疑地看去,那位律师正低头翻阅卷宗,侧脸轮廓很是眼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他登记后谢过工作人员,走过去征询道:“你好,我也想查阅你手头上的卷宗,方便给我看一本么?”卷宗共有两本,一人看一本正好合适。
“当然可以,”男子抬头,双眼登时一亮,“这不是时陌么,好久不见。”
时陌笑容一僵,怎么是他?蒋敬。
蒋敬高兴地站起来跟时陌握手,友好地拍拍时陌胳膊寒暄:“你最近飞黄腾达了吧?”
时陌干笑道:“还好还好,没有你发达。”
“嗨,我发达什么,怎么比得上你出名,”不知有意无意,蒋敬的话变得特别不耐听,“最近你可是风靡全网络的大名人啊。”
就知道他会提这事。时陌腹诽,这蒋敬表面看似友好,跟你称兄道弟,实际上却是个善妒、背后搞鬼的小人。
时陌刚进钟源律所的时候,因为顶着北大才子的头衔,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钦佩、羡慕的目光时不时落到他身上,不少年轻女子纷纷向他递来暧昧的眼色,那时候他意气风发,充满干劲,装扮也还没被生活摧残成乞儿模样。这样出彩的他,理所当然成为了蒋敬嫉妒的第一目标。
那时候他还不懂蒋敬人品,轻易地放开心房,将刻意接近他的蒋敬视为知己好友,将自己的烦恼一一倾诉,蒋敬也给他不少帮助和建议,虽然这些帮助与建议并没有派上多大的用场。
当时他还是实习律师,蒋敬经常带他去代理案件,但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个跑腿拿材料的小兵,在庭上除了念念诉状外没有任何用处。只有在蒋敬看似骄傲、实际上心怀叵测地向当事人介绍他背景,并说明自己是他老师时,他才有微薄的存在感。
后来才知道,蒋敬不过是借他抬高自己罢了——“蒋敬律师?那不是带出北大才子的律师吗?能当北大才子的老师,说明他很有水平啊!”这就是那时候,时陌常常听到的话。
蒋敬达到了他的目的,越来越多的案件向他靠拢,越来越多的律师向他投去钦佩的目光。蒋敬这人太狡猾又太圆滑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把不明就里的当事人哄得心花怒放,他一路直上,顶着北大才子老师的头衔,平步青云,甚至开始抢冲时陌文凭而找上门的案源。
蒋敬走向巅峰,离开钟源律所,到锦天律所,时陌却变得籍籍无名,只能靠鸡毛蒜皮的小案件惶惶度日,及至一年多后,他才知可以在各律网上挂名接案,可以给跟律所工作人员搞好关系,让其分派更好的案件,但蒋敬从未教过他这些行业潜规则。
他的北大才子头衔逐渐成为笑柄,而蒋敬却成为行内收入跻身前两百的大律师,两人身份愈发悬殊。蒋敬不再与时陌来往,悄然无息地换了号码,对时陌发的微信很少回复,渐渐地,两人离得越来越远。
那时候两人还没闹掰,及至时陌某天在法院碰到蒋敬和朋友聊天,听到蒋敬以嘲讽而不屑地语气讥讽他这个学生傻、活该被老师利用时,两人才彻底撕破脸。后来,蒋敬不再做表面功夫,直接将嘲讽的神色显露,两人关系走到了终结。
回归现实,面对可敬又可恨的老师兼朋友,时陌心情很复杂,他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与蒋敬碰上——同样的案卷,同样是律师,可以猜到未来他将会与蒋敬坐在同一个法庭上。
“哪里哪里,我比不上你鼎鼎大名。”时陌客气地说。
“请坐,”蒋敬招呼道,“没想到你也要借阅这个卷,是于起和华泰公司的案件吧?”
“嗯。”时陌点头。
“那我们真是有缘。”蒋敬皮笑肉不笑,嘴角肌肉隐隐抽动,“你现在还在钟源律所?”
时陌尽量装哑巴,省得说多被蒋敬逮着把柄:“嗯。”
“那律所太小了,规模不大,案源不好。”蒋敬看似贴心地发出邀请,“来我们锦天律所吧,你的学历那么高,肯定很吃香。”
时陌听到他刻意咬重了“学历”的字音,目光也流露出讥讽的色彩。看,他总能把话说得这么无害,这么为人着想,不熟悉他的人真会被他所骗。
学历就是时陌的一根刺,学历高却混得比别人差,成为他受人耻笑的热门话题,而蒋敬是大专学历,对他学历的嘲讽可以让蒋敬获得满足的成就感。
时陌不知有意无意还是无意地笑笑:“我去那干什么,万一抢走你的案源多不好意思。”
蒋敬被噎住了,张了张唇半天说不上话来。在他印象里,时陌就是个受人责骂也不懂反驳的老实人,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嘴巴就利索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