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开始七嘴八舌的商量起来,末了众人看脸色发黑、双眸圆睁的莫家主,见他仍旧是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由得都是一惊。
家主这气劲,怎么还没过呢?
没人知道莫家家主是因为胸口的伤势使然,痛得他整张脸都狰狞着,眼前阵阵发黑发晕。好不容易等到这股阵痛过去了,莫家主长叹一口气摆手道:“几位长老说的都有理,只是莫然事关马真人,还是得从长计议为好。”
莫然被五花大绑关进了祠堂旁边的小厢房。
夜间,祠堂里头静悄悄的,暮春夜间还有些凉意,放在祠堂这样阴冷少日光的地方这凉意就更加明显了,才炼气五层的莫然被这挡不住的冷意冻得瑟缩了起来,睡不着,也不能修炼功法,只能干瞪着眼睛发愣。
发愣了半晌,莫然的声音才低低的响起:“师父,我今天,是不是太冲动了?”
秦暝老爷子的声音从戒指里头传出来:“没事,士不可辱,事关男人的尊严,冲动一点又有何妨?”
“要是莫焦没有提到那个男人,我就不会那么冲动的动手,我要是忍忍不动手,现在不一定会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莫然开始自我反省起来。
将他扭送进来祠堂之前,莫家主就曾说过,为防止夜长梦多,重点是怕他趁人不备跑了,所以先关押在祠堂隔间一夜,并且派人把守,只等明天一早就洗漱打扮一番扭送到青阳谷交给马泰真人。
莫然的自我反省很快就有了结果:“归根结底,还是那个男人对我的影响太深了,无论是谁,只要提到他就会让我的情绪产生巨大的波动,所以让我不能冷静下来以致于产生这么严重的后果。”
那个男人?
秦暝老爷子不用想就知道,“那个男人”肯定是指的顾斐然的父亲顾明田。不过眼下这个光景,他只能装作不知,还要假装猜测一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世上也从来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不管你经历了什么变成如今这个模样,老夫都要说一句,人,都是向前看的,不能永远沉迷于过去。”
“过去?”莫然眼帘微垂,眸中火光或明或灭:“三百年前就发生在我面前的事情,我每一天都在脑海里回想,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阿娘临死前的面容,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心就痛得难以自抑,恨不能手刃那厮,这桩桩件件,无不是我活下去的理由,哪过得去呢?”
说完,莫然又低声嘀咕了一句:“我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自手刃敌人,哪能就这样过去了?”
嘀咕完了,莫然突然像是恍然大悟似的,眸中都闪出异样的光来:“我知道了,若真想让我向前看一心求道,那么首先要让这个能影响我心神的人消失,也就是说——杀了顾明田。”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平稳至极,神色平静,眸中却翻滚着叫人畏惧的火光,周身都弥漫着一股叫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秦暝老爷子听罢,不由得无语了起来——该说顾斐然和顾明田真不愧是亲父子吗?这灭人欲杀亲证道的脑回路,当真是一模一样啊!
不过没等秦暝老爷子无语完,他突然顿了下,声音轻飘飘的在祠堂内响起,很刻意的控制着只有莫然一人听得见,外头关押的几人却全然没有听见。秦暝道:“以为师看来,你如今还远远未到穷途末路之时。很快就会有人来见你了。”
“有人来找我?谁?”莫然惊愕道。
来找他的是莫家家主。
莫家主来的很隐蔽,穿着夜行衣戴着黑面巾,故意弄晕了两个看守的族人,随后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钻进了祠堂厢房。结果刚转身关上了房门进了内间,莫家主就不由得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是紧张,也是惊吓。
按着莫家主的想法,被捆绑住手脚的莫然此时定然是躲在哪个角落里舔舐伤口,为着明天那走向娈童炉鼎的命运而可悲的抽泣或是绝望着,又或者他不认命的想要想方设法地弄断这上品法器的捆仙绳,再不济,也该瑟瑟发抖地躲起来,不敢与来人相抗衡。
但无论哪一种想法都和现在这幅他所看到的情形大相径庭。
莫然还是那个莫然。
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形有些瘦弱,脸色虽然不算白皙如玉也没以往那般蜡黄无神,堪称雌雄莫辨的精致脸蛋,一身灰布短衫,碎发披肩,哪怕是狼狈地身处祠堂这样阴暗冷湿的地方,也还是如蒙尘的明珠,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只要稍加梳洗打扮,便是整个青阳谷也难找出第二个天资绝色与之相比。
莫家主心想,也无怪乎马泰真人不过看了莫然的一份影像便指名道姓的要他们将这个孩子献上去了。也就是这个时候,莫家主才猛然意识到,在他这个活了一百多岁的筑基期眼中,这样十三四岁的家族子弟其实还只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