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穆青隐隐觉得心底发毛,似乎能预料到明田接下来要说出怎样惊世骇俗,又或者让他万分痛恨的话来。
明田的神情似乎是显出几分疑惑来:“穆青兄,你可否知晓梁祝的故事?”
许穆青心头大惊。
明田掩唇笑笑,随即察觉这样太过怪异,别过了头,看楼下戏台里唱的穆桂英挂帅,一腔一调的,竟是跟着摇头晃脑起来。
许穆青心头却是万般愁绪,一时闪过许多心思,刚要说些什么,就见明田忽而俯身过来,一把压住了他的肩膀。明田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许穆青还记得初见时这人还只是个羸弱又似乎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一个纨绔衙内,却不料三个月内,这人竟是像脱胎换骨一般,不仅文学课业上突飞猛进,力气竟也变得这么大了。
不过就是这么随意地被明田按住了肩膀,许穆青就觉得肩头上似乎有千斤顶压着一般,让自己丝毫都动弹不得了。
周明田此人,委实不简单。
明田眼帘微垂,压低了嗓音道:“看来,穆青兄果然是知道的了。”
许穆青大惊失色,神色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明田看了眼一楼大厅中被一群人簇拥着进来的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眸光微垂,刚要开口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忽听得许穆青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经兮兮的模样,对他道:“难不成明田你……其实是个女娇娥?”
明田的脸一瞬间有些皲裂,随即又黑了。
他本意是想说自己大抵是拿了个马文才的戏份,没想到许穆青不知脑补了些什么奇怪的剧情……
明田轻笑一声,扬声道:“穆青兄真是异想天开。我本想说,穆青兄无权无势,饶是满腹经纶,也怕是在京都不好立足,更别说想着攀高枝,成为戚阳先生的东床快婿了。若说戚姑娘这样的女子,世上能够配得上她的唯有几人?明田自认不俗,当居其一。但穆青兄,便是襄王再有意,也恐琼楼玉宇,终归不是凡人所能触及。”
明田很是玄之又玄的说了一番话,最终归为一句简单的话语:“穆青兄,你看,有权有势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的,譬如说,抢走你倾慕的女子。”
许穆青的脸色终于如同明田早就预料的那样变了,一时不忿、不平、无可奈何等诸多情绪在他眸中翻转,明田也适时地说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番话,重点打击了一下此时尚还是少年意气的许穆青的自信心和自尊心。
两人间的氛围,霎时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了。
一侧同来的几个同窗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纷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懵逼,两心不明,只觉得稀里糊涂的,不晓得这两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但这些人中总有人是人精,一看许穆青愤懑羞愧又不平的神色,再看明田那一脸标准的“是你是你就是你欠我五百万”的欠揍表情,瞬间脑补了许多剧情。
一定是周二少爷想收了许穆青做入幕之宾,却被拒绝了,但是许穆青一个无权无势的书生,哪里拗得过丞相之子的周二少这座大山!?
明田只是笑笑,又道:“穆青兄,现下便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而后一飞冲天了。若是能成,怕是千百年后仍旧少不了一桩佳话,若是不能成……也没什么损失。”
明田侧头,看着被一群人簇拥着上到二楼来的锦衣华服的几人,指了一个紫衣的半百老人道:“此乃家父,家父旁边的人,无需我多说了。”
那人是惠帝。
确切的说,是再次微服私访来玩乐的惠帝。
顿时间,许穆青只觉脑海中嗡的一声炸裂开来,无数想法拂过心头,两辈子为人,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大人物,许穆青只觉得两股战战,后背隐隐有冷汗渗出。一刹那,他的脑海中闪过诸多名留青史的大人物在见到皇帝后被赏识然后一飞冲天的例子,身为青山书院隐形的魁首,戚阳先生大为赏识的小弟子,一个穿越而来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许穆青有太多方法可以引起一个皇帝的注意,然后平步青云,自此一飞冲天,大权在握。
到时候,别说毁掉周明田方才语焉不详说的他和戚华庭的婚事了,就是假以时日,将周明田的父亲周敬取而代之,亦无不可。
但,鬼使神差的,许穆青回头看了明田一眼。
这个鬓发高高束起,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少年锐意的年轻人,此时目光很是平静地看着自己,一如方才他故意激怒自己时的神色一样。
惠帝为何会来此,又为什么来此,周明田又怎么会知道惠帝会来此,周明田又为什么会选在今天来宴请他们这些同窗好友?不,往更远的想,戚华庭这些日子以来的避而不见很显然是和周明田有关的,再往更远的方向想,一个月真的能让一个纨绔子弟改变这么多吗?他到底是蛰伏已久一飞冲天还是真的一夕之间开窍而变得文武全才?而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