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铭忐忑不安地等着李循对自己的宣判,虽说早已想好了后果,可后背还是禁不住直冒汗。
不过这次太子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却并没有上一次那般刀悬脖颈的颤栗感,太子殿下只是沉默地看了他片刻,开口时甚至语气都是淡淡的。
“卿是功臣,孤安能杀你?”
徐铭一愣,这这……太子殿下,您昨日明明刀都驾到老臣的脖子上了!
徐铭急得抓耳挠腮,他有些猜不透李循的想法,难不成太子殿下是叫他自戕,好保全东宫名节?这么一想他那张枯槁的脸霎时又一白,真不愧是太子啊,这法子既能解恨,又能叫东宫不沾一滴血,保全贤名!
禁军办事不利,看丢了赵王世子,又没能护住沈良娣,连累了两个无辜美貌的年轻女子香消玉殒,那是殿下的结发妻子,纵使不甚宠爱,可少年夫妻,情谊深远,殿下恨他也是人之常情……谁又能说这是错的呢?
错就错在,他大意疏忽……
徐铭游魂一般的回到断崖下,锦衣卫指挥使蒋通正在指挥着几个锦衣卫继续清理现场,见他回来忙凑过来问,“徐大人,你没事吧,太子殿下怎么说的?”
“殿下……仁慈。”徐铭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
蒋通竟然还点头附和,“确然,殿下素来理智清醒,即便再喜爱沈良娣,倒也不至于为了个女人与咱们这些心腹臣子生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殿下之所以杀赵王,是因赵王曾挑唆先太后毒杀章敬皇后,事出有因,并非残暴不仁,况且,赵王世子已死,殿下出了心中之恨,自然便没有理由再迁怒于你。”
章敬二字是李循为生母追封的谥号。
蒋通这么想也不无理由的,毕竟李循刚才的态度也没见有多悲伤,对于太子殿下这样的人来说,女人只不过是陪衬和鲜花点缀,就算没有沈家的女儿,也会有苏家的女儿、王家的女儿,都排着队等着嫁进东宫去,这才不过短短一日,殿下心里就想的明明白白。
虽说这对于靖安侯府和那位香消玉殒的沈良娣来说过于冷酷,但对他们这些渴求贤君的臣子来说,一个不论何时都能将家国放在第一位的储君才是大幸。
不过刀没架到蒋通的脖子上蒋通自是不急的,徐铭倒恰与蒋通想的正相反,他忘不了昨日李循眼中那刻骨的寒意,因为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太子的杀心,只要那锋利的刀刃再往下落下一寸,他现如今早就身首异处,变成一具死尸了。
处理完了事宜,各自回到皇城,徐铭心灰意冷,在北衙给几位手下交代完后事后,便回家安置好妻儿准备寻死。
徐府中,徐铭正举着刀,被赶来的朱行与蒋通将门强行撞开。
“快拦着他!”朱行对左右喊道。
蒋通手中的刀柄就飞快地飞了出去,将徐铭的匕首铿锵有声地打落在地。
“徐大人!您没事吧?哎呀,你说你这是何苦!”
朱行上前将徐铭给扶起来。
徐铭哀求道:“元德,我懂殿下的意思,你放心,我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死,只是求殿下绕过我的妻儿。”
朱行与蒋通对视一眼,叹道:“太子殿下果然没料错——徐大人,你糊涂啊,我之所以能赶过来,正是殿下之意!你是先帝的肱骨,在两王之乱中更是出力甚多,北衙禁军非你不能服众,太子殿下又岂会将大人赶尽杀绝?良娣福薄,阴差阳错死于赵王世子箭下,非你所能预料,人死不能复生,殿下哀痛,自会为良娣追封,安抚靖安侯府,极尽哀荣。”
“然,你没有看管住赵王世子,致使赵王世子累及无辜却是事实,功过相抵,过后的封赏朝会上,你不会有任何嘉奖,于此,你可有异议?”
徐铭闻言立时伏地痛哭,“殿下仁厚!老臣怎敢有丝毫异议,此后必定终生效忠殿下,万死不辞,如有违此誓,当如此指!”
手起刀落,斩下了自己的小指。
过后朱行将徐铭的半截手指交给李循,这是徐铭的忠心,代表日后他虽是宫中禁军,却会永远效忠东宫,奉太子为主。
“不妥。”
东宫中,李循正准备上朝,一身杏黄的太子服,龙涎香烟雾缭绕,将他的背影笼罩其中。
他盘坐于窗前背对朱行,背脊挺直。
朱行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到他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与素日一样,然而又仿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和低沉,不似先前摄人的气势。
“还请元德替孤交还徐卿,此指孤不会受,禁军护卫皇城与父皇,一生只能效忠一个人,那就是孤的父皇。”
“殿下明鉴,此事是臣糊涂了,这便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