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宗毓觉得自己正在做着一具行走的尸儡,他没有反击的余力,也没有反击的决心,脑子里想着一团糟糕、还在粉饰门面的茴园,也想着大太太和自己的娘,想着程景云这个死人。
现在,普通的民众被卷进了战乱里,用平常日子掩盖着死的阴霾。
有人传言着:这里也要屠杀了,能投诚则可以保命。
“吃不到米糕了,”汤宗毓告诉全身脏污的汤惜君,说,“我再找机会问问你外公,看看他有什么路子,我们去个安稳的地方。”
“好。”
“我们要谢谢秦家,你的身上流着秦家的血。”
“爸爸,我会和外公说谢谢的。”
汤惜君在浴桶里洗热水澡,洗着洗着就哭了,汤宗毓擦干她,把她抱出来,她一边哭一边在被窝里穿里衣、穿裤子,她受了惊吓,冷静之后才开始发泄情绪,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鼻子通红。
汤宗毓把她抱在怀里,关上门悄悄地哄着她,说:“不怕了,惜君,以后就好了。”
汤宗毓会觉得自己有些不知满足,现在,茴园算是个很安全的、能保命的地方,他或许不该责难汤绍波到底做了什么,然而,他最直接的想法是要离开,哪怕危险也要离开。
茴园宽阔,但茴园里的人喘不过气,如果有天死了人,也是会的。
汤宗毓再次看见了被放在桌子上的那张画,天快要黑了,汤惜君发了高烧,汤宗毓于是从行李中找药片给她吃,她红着一双脸蛋,迷迷糊糊,说:“爸爸,你把那朵云的画拿出来,是不是景云啊?景云就是云。”
汤宗毓换掉了她额头上的冷毛巾,说道:“惜君你真聪明,景云的就是白云的云。”
“后面还画了一朵小荷花,爸爸,你说要来这里看荷花的,你说夏天才会有荷花,但是夏天还是很远呢。”
床上的厚被子里躺着全身滚烫的小惜君,汤宗毓再细细地看了画,终于看见了纸张背面角落里那朵画得不好看的荷花,荷花亦是莲花。
汤宗毓突然变得清醒又警觉了,做女红的妇人会调制那种很牢固的浆糊,而且,她们会绣花的,所以哪怕是粘贴花瓣,也是细致得过头,要一片接着一片,粘得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