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吁一口气:“老天爷保佑。”公孙先生逃出去,总好过遭她的牵连。
马车驶上城中大道,一盏茶后嘚嘚的马蹄声便少了一半。连翘翘掀起车帘一角,瞧见裴鹤的车驾往皇宫方向去,与她们分道扬镳。
连翘翘略松口气,巴望着裴鹤成日忙于政务,再也别出现,如今她身边只剩下南姨一个人,要是再被裴鹤的人杀了,她一人独木难支,怕是三天都撑不下去。她要是没了,哥儿姐儿怎么办?
马车在一片寂静的街道停下,连翘翘抱紧小女儿,裹紧小被子挡风。一抬头就看到一座黑灯瞎火的宅邸,匾额歪斜着垂垂欲坠,外墙爬满藤蔓。她咕咚咽口水,不敢多问,抱上孩子就跟南姨一起低着头往里走。
侍卫们高举火把,带她们穿过一片荒芜的园子。一座座亭台楼阁俱挂着大锁,看上去许多年不曾有人住。
连翘翘心里发虚,鼓起勇气问一个浓眉大眼的侍卫:“小兄弟,此处是裴大人的别院?”
侍卫冷冷瞥她一眼:“裴太傅宿在宫中,哪里看得上这一摊破烂?这儿啊,是秦国公旧宅。”
连翘翘尚且没明白,南姨就变了脸色。等侍卫们像送货物一样把她们丢到正院,挂上小臂粗的锁链,锁上巴掌大的铜锁,南姨终于没忍住,哭丧道:“夫人,秦国公一家老小可都死在这儿,听说他家女眷都是给活活饿死的。这是座凶宅,夫人啊这让咱们可怎么活?”
“南姨,是我对不住你和南叔。”连翘翘咬咬牙,“但是咱们处境再艰难,也要忍下去。姨别忘了,南叔还在院里呢。你得活着回去,为他收殓才行。”
二人两相垂泪,一缕凄风吹过,都打起冷颤。连翘翘瞧一眼怀里的孩子,提起一口气:“天晚了风凉,别在这儿杵着了,进去看看吧,总能收拾出个所以然来。”
南姨抬起胳膊抹脸,壮起胆子道:“我八字硬,鬼看了都要怕,夫人往后稍,还是我来罢!”说罢,就搂紧哥儿,让他埋在肩头,再一脚踹开正房的雕花移门。
灰尘如雪花柳絮般纷落,房内漆黑一片,不过家具摆设一应俱全,更没有妖孽冤魂等着索命。南姨摸黑找到蜡烛和火折子,好歹有了些许亮光。
小孩儿禁不住饿,奶妈都没了,连翘翘也顾不得太多,脱下外披垫在榻上,再解开衣襟忍着要命的疼痛给两个小崽子喂奶。
好半晌,南姨掸掉床上厚厚一层灰,翻出一条受潮的被褥,一条发霉的毛毯,把拔步床收拾出勉强能住人的样子,招呼连翘翘早些歇息。
“也不知厨房里有没有水米,没有的话明日还得敲门讨去。”南姨小声啐了句脏,“说什么不短吃穿,竟把咱们送到这鬼地方来!”说着又抿起嘴抹泪:“我原以为裴太傅是个高风亮节的君子,谁想到是个狠心人。”
连翘翘轻拍小儿的后背,见他吐气泡泡笑嘻嘻的样子,心头不由一松。她安慰南姨:“左不过活一日算一日,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裴大人没把咱们丢去天牢,就是一时半会儿不想要我们的小命。”
南姨坐到杌子上,眼睛一瞬不瞬问她:“夫人,到这一步,咱俩彼此交个底。裴太傅说哥儿姐儿是北绍的皇子皇女,可是真的?”
连翘翘心尖一提,捂住襟口的手紧了紧:“是。”
南姨沉默良久,深深叹口气,拍拍她的手背:“罢了,我都知道,夫人也不容易。以后咱俩就是一路,一道活,顾着姐儿哥儿,先活下去再说别的。”
连翘翘知道南姨家里与北绍有仇怨,她这般表态,倒让连翘翘吁一口气。
紧绷许久的心弦一松,人就止不住犯困。晚膳没着落,她们也不敢问门外守着的侍卫要,于是空着肚子,把两个孩子护在中间,抵足而眠。
时年九月,大绍再次在与南梁一江之隔的文山县举行水师军演。
一艘艘高耸的战舰排列如织,百舸争流,游鱼般在北岸冰冷的江水中穿梭。南梁的探子手搭凉棚,双腿盘着挂在桅杆上看,瞧出一身的白毛汗。
一年两回水师军演,雁凌霄嘴上说的秋毫无犯,还给梁都那边下了帖子邀请梁皇帝和裴太傅前来观礼,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裸的挑衅。
裴鹤在朝会上尚把持得住,慢条斯理安排了水师一支船队时刻待命,一下朝就让亲信快马加鞭赶去江岸,给北绍的水师指挥使去信。
拆了信,姓章的指挥使扫一眼内容,心中嗤笑,他纵然不信,但仍是把信和折子一道走皇城司的路子送去京城。
文德殿内,王璞目露忧色,望着两指捻着裴鹤的密信,面无表情的雁凌霄:“陛下,裴鹤口蜜腹剑,他的话可做不得真呐。”
“废话。”雁凌霄冷笑,“说朕在南梁留有血脉,裴鹤这是黔驴技穷,开始胡言乱语了不成?”
第44章 ??云岫
自从雁凌霄登基, 朝臣们就没少明示暗示他选秀纳妃,最好早早的择一位世家贵女为后,再不济选个清流文官的女儿也不错。
等皇后诞下嫡子, 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国无储君, 时局不稳,雁凌霄哪能不明白这份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