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雁凌霄一早率扈从进山行猎,臣子、宗亲们见他行动如常,皆称赞四殿下骁勇洒脱,临危不惧。
昨个儿太后受了惊吓,遂免去请安。连翘翘左右无事,就睡到日上三竿,还是红药担心她睡过劲,千催万请才把人从榻上请下来。
一出营帐,连翘翘远远瞧见一位穿桃粉骑装的女郎,跨在一匹鬃毛打缕的母马上,身背箭筒,腰挎秀气的小弓,高抬下巴,看上去很是神气。她心生艳羡,就多看了一眼,却不料那粉衣姑娘策马到她跟前。
连翘翘眼皮一跳,柔声道:“傅小姐。”
傅绮文翻身下马,手中攥住流苏马鞭一头,握在虎口间打转。她咧嘴一笑,齿牙春色:“连良娣,春光明媚,为何不去骑马?”
连翘翘尴尬:“我不善骑术。”
“噢。”傅绮文松开飞转的鞭子,咻的一声甩在地上,瞥一眼虚掩的毡帘,问她,“四皇子安好?”
“殿下安好。”连翘翘斟词酌句,生怕露怯。
她大概猜得到傅六小姐的企图,但她不明白,傅绮文往她这儿使劲有何用?想做皇子妃,讨好皇帝、皇太后才是正道。
“我和良娣之间,或许有些误会。”傅绮文神色自若,搂住连翘翘臂弯,“希望良娣不要挂怀。”
连翘翘侧过身,撇开她的手:“傅小姐多心了,你我只见过两次,何尝有过误会?”
“良娣如此想,我就放心了。”傅绮文笑语嫣然,“往后多的是相见的时候。我看良娣面善,为人又谨守本分。我家中五个兄长,未曾有过姊妹。良娣若是愿意,不如与我以姐妹相称。”
连翘翘哪里会不记得,初次见面傅绮文就给了她难堪。如今态度大变,还不知道在筹谋什么。她心术比不得这些大家闺秀,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
“承蒙傅小姐厚爱,我人在宫中,不便结交朝臣内眷。”连翘翘睫羽低垂,“四殿下的午膳还没备好,我去御厨的营帐瞧一瞧,就先走一步了。”
傅绮文哑然,见连翘翘头也不回扭身就走,气得直瞪眼。她用力一甩,彩色穗子编的马鞭啪一声打在地上。
与此同时,三皇子营帐内鼓瑟和鸣,有舞姬在绒毯上翩翩起舞,扬膝旋腰。
三皇子打着拍子,醉醺醺的。有小太监上前附耳通报,他打个酒嗝,不耐烦:“让他进来。”
雁凌云走进营帐时,便看到三皇子左拥右抱,勾着脑袋去够舞姬指尖的蜜饯。他垂眸敛去厌憎,拱手道:“三殿下,臣弟有要事相商,烦请屏退左右。”
三皇子口中嚼着蜜饯,含糊道:“她们都是玉清殿的人,嘴巴严得很,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见雁凌云一声不吭,他摆了摆蒲扇大的手:“去去去,都下去,没听见小沂王的话吗?”
雁凌云听出他话间的讽刺,眉头一颤,在舞姬们垂手退去,合上门帘后,清清嗓子,朗声问:“殿下,四皇子遇刺一事,可有结果了?”
三皇子一哂,拍案道:“雁凌霄亲自派皇城司的人去查,你该去问他,问我做甚?”
雁凌云叹口气:“三殿下,现今雁凌霄风头正盛,您冲动行事……”
哗啦!长案翻倒,碗碟酒樽散落一地,瓜果骨碌碌滚到雁凌云脚下。
三皇子颤巍巍想站起身,又因酒醉手脚瘫软,藕节似的手指直戳戳指向雁凌云:“在你眼里,本王就是蠢钝如猪的白痴么?本王想做什么,还用不着你来教!”
雁凌云了然,看三皇子的反应,刺客居然真不是他派去的。雁凌云连忙告罪:“臣弟关心则乱,请三皇子恕臣弟失言。”
三皇子哼了哼,威胁道:“雁凌云,别以为你那个好哥哥当上皇子,你就能和他同气连枝。就你做的那些事儿,要是让雁凌霄知道,别说继承王位了,让你留条小命都够呛!你们沂王府,也不止你一个公子。本王听说你还有几个庶弟,你说雁凌霄更喜欢哪一个?”
雁凌云面色不变,仍端着一副清风朗月的君子架势:“臣弟明白。姜贵妃出身显贵,三殿下更是贵不可言,四皇子他……不过是个后来者,宗室们私底下都各有说辞。血脉不清就是雁凌霄的命门,就是陛下一意孤行也绕不过去。”
这番话说得三皇子心爽神怡,阖起眼皮,悠悠道:“你既然拎得清,本王就放心了。回吧,我倒要看看雁凌霄能查出什么名堂。”
雁凌云拱手退下。帐篷外碧空如洗,悬着白晃晃的太阳。他抬起袖子遮住刺眼的阳光,面上一片阴郁之色。
“殿下要教妾身骑马?”连翘翘惊讶,慌慌张张挥手,“不成不成,我学不来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