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宫女进殿,垂眸耷眼,一板一眼地行大礼,等再抬头,连翘翘就见雁凌霄眸中带笑,摩挲着白银手甲。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太后示意宫女扶起连翘翘,“眉目尚且端正,娟秀俏丽,只是身量有所不足。霄儿,过几日让太医给良娣请平安脉,好生将养身子。”
连翘翘不敢接话茬,磕巴道:“……谢太后娘娘恩典,娘娘千岁,千千岁。”
“好了,哀家也乏了。”太后的鎏金护甲轻抵额角,“把哀家给四皇子备的礼拿来,再从私库给连良娣拿一张座屏,一套红宝头面,就算是哀家给连良娣的见面礼了。”
雁凌霄与连翘翘齐声谢过太后,相携退去。
四皇子还朝的喜事后,转眼间就到了春猎的日子。
北有辽国狼贪虎视,大绍的贵族男女们都善骑射。连翘翘不会骑马,也跟风做了身柳绿骑装。
奈何雁凌霄是个不解风情的,骑马行到马车边,撩开珠帘往车里瞅了一眼,哼笑一声:“端阳节没到,哪来的粽子?”把连翘翘气得扭脸不理人。
猎场在京城北郊,草长莺飞,水木明瑟。
皇帝心怀舒畅,也有意给雁凌霄撑场面,赐他一张御弓后,当众说道:“舟车劳顿,朕没心思跟你们年轻人相争,就由霄儿代朕上阵行猎。若有所得超过四皇子的少年英豪,朕将大大有赏。”
三皇子正在喝乳酒,闻言笑道:“父皇,您此话一出,又有几人敢跟四弟争出个一二来?”
皇帝瞥他一眼,咳嗽道:“猎场上不□□份高低,只在箭下见真章。今日春猎魁首若有职阶,赏银五百,封骁勇将军。”
骁勇将军乃殿前司的五品虚衔,手无职权,却是大小典礼随侍在皇帝身旁充作仪仗的近臣,对没有爵位的勋贵子弟们而言,不亚于一架一步登天的云梯。
雁凌霄勾唇,翻身上马,满不在乎刺向他的灼热目光。胜过他就能成为五品将军,父皇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尖利的哨响后,令旗一挥而下,猎猎如啸。上百人马四散开,其中一匹通体墨黑、身披银铠的马儿最为惹眼,箭一样风驰电掣,绝尘而去。
女眷们坐在背风处,座位前都架了纱帐,不过她们的位置地势较高,猎场上发生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连翘翘原本独自缩在角落,默默喝茶,没多久,就被太后唤去伴驾。她担心犯错,给雁凌霄丢人,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跟太后问安后,就跪坐在下首。
太后问话,她就答。太后不搭理她,她也乐得清闲,偶尔给太后打打扇子,换来一句“孝顺”,其余时候都安静如一盏美人灯。
傅绮文在下边冷眼瞧着,心下郁结。这连氏也是邪门,才多久呐,就从区区一介外室,摇身一变成了皇子良娣。不过,连氏身份低贱,于她也有益处。她父亲是朝中一品大员,等她做了四皇子妃,甚至太子妃,有连氏做活靶子,她的位置才更稳当。
思及此,傅绮文粲然一笑,问过母亲后就雍容雅步行到太后跟前,深深福礼,端的是仪态万千:“太后千岁,臣女傅绮文,请太后娘娘安。”
太后偏过头,侧耳听宫女耳语,随后点头道:“傅枢密使家的姑娘?”
“臣女行六,父亲在枢密院主事,二哥任殿前司从五品虞侯。”说话间,傅绮文睃一眼跪坐在一侧的连翘翘,见她无动于衷,只有一搭没一搭给太后摇扇子,还趁人不备打了个呵欠,不由气结。
太后含笑道:“傅大人会教姑娘,生得好,谈吐也得宜,也不知以后要便宜哪家的郎君?”
傅绮文面露羞赧:“前两年为祖父守孝,家中尚未给臣女定亲。臣女也想多陪伴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
“不错。”太后思虑片刻,望向坐在右手边的三皇子生母,“姜贵妃,你以为呢?”
姜贵妃体型不如三皇子般硕大,但也是富态丰腴,面若银盘,听太后把皮球踢给自己,不由笑道:“臣妾不敢妄言,都听太后和陛下的。”
她瞥一眼缩成一颗圆白菜的连翘翘,又道:“要按臣妾的意思,给三皇子择一位连良娣一般柔顺婉约的姑娘就好。家世不在高,能规劝夫君,绵延子嗣才是最紧要的。”
傅绮文银牙一咬,差点没绷住当着太后的面挂上脸色。
莫名卷入争端的连翘翘,茫茫然抬起头:“?”
正说着,一声号角,猎场捷报传来:“四皇子射中雄鹿一头,银貂一只,白狐一只,野兔三只——”
四下人声喧杂,都在赞叹四皇子骑射双精。各家女眷心下感叹,陛下也是霸道,把沂王家养了二十年的世子改宗记名,做自家的皇子。这般超群拔萃,就算不是亲儿子,而是侄子,又有何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