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夫人一贯很有主意,果然,没过多久,耽搁许久的一抬抬轿子就慢吞吞往前挪,一名护院骑马往山下疾驰而去。
路过横尸的拐角,连翘翘大着胆子提起车帘一角,一手捂住眼睛,从指缝往外瞧。
只见在路边几根枯枝掩映下,有一条板凳长的东西,用油布包裹,大概能看出是个人形,杂草间露出的皮肤青白,死气沉沉。
在慈恩寺和清岚庵间的山路上,居然发生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
连翘翘心有戚戚然:“这世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儿,在天子脚下遭了难。”
路上的小插曲,等抵达时清岚庵已无人问津。
夫人、姨娘们下轿时个个形容憔悴,脸色发白,面面相看时都没了乌眼鸡似的斗志,或抱珐琅手炉,或揣狐皮袖套,高髻长袍,亭亭玉立在庵门前,如一幅仕女图长卷。
清岚庵门槛上蹲着个小尼姑,见她们到了,先是双手合十道一声佛,再扭头往内门奔去。
云夫人见状不大高兴:“真是,早知我们要来,也不派人在门边候着。”
话音未落,她便昂头打了个气吞山河的喷嚏,震得松枝上的水雾哗然落了一地。
“噗嗤。”
连翘翘憋不住笑出声,不等云夫人瞪过来,就脖子一缩躲到人堆里。
桐油门大开,步出十几位青衣灰袍的比丘尼,当中披黑白卍字袈裟,手持青玉拂尘,面容白皙圆润看不出年岁的,想必就是净觉师太。
“阿弥陀佛,劳烦各位居士久候,净觉有失远迎。”
王府众人皆合掌:“阿弥陀佛,见过净觉师父。”
连翘翘对传说中的高僧既畏惧又好奇,低头福礼时忍不住抬眸偷瞄一眼,就被净觉黑白分明,仿若洞察万象的眼神慑住。
她是俗人,心有七情六欲,对佛经典籍一窍不通,当即心虚地低下脑袋。
净觉道:“庵中清贫简朴,一切以修行为重,还请居士们摒弃俗物,断除杂念,闲杂人等也请止步。”
这话说得沂王府的人都茫然无措,少顷才口念佛名,点头称是,取下发簪、玉梳等饰品,又将带毛皮的衣裳递给丫鬟们带回府去。
连翘翘随大流,忍着肉疼把簪子交给某位不知名姓的丫鬟,心想,经此一别,怕是再也见不到她私藏的那些金银珠宝了。
不过,她多少留了个心眼,早早把沂王赏她的财物换成银票,缝在贴身的小衣和鞋垫里。
有钱能使鬼推磨,哪怕到了佛门清净地,亦不能免俗。
连翘翘眼睫微颤,绣鞋往裙摆下缩了半步。
净觉师太满意颔首,低声让小尼姑们领姬妾们去休息。
丫鬟小厮们都没法子跟去,在桐油大门外翘首以待,等主子们都鱼贯而入,拐到大殿后,才唉声叹气回京复命。
清岚庵的殿宇不像慈恩寺那般金碧辉煌,大气磅礴,而是古朴素雅,清净幽寂。
青灰瓦片在山顶雾气中凝成墨色,松枝、银杏错落有致,天井里的青铜大钟浑朴古拙。
领头的小尼姑名唤妙圆,年岁不大,人如其名圆头圆脸的瞧着有些稚气,看她们一行人的眼神里满是好奇。
连翘翘瞟一眼妙圆锃光瓦亮的后脑勺,忍不住摸了摸自个儿的头发。
妙圆恰巧回头,见连翘翘的举动不禁笑道:“连居士,您要念一年的经,过了我师父的关,才能剃度出家呢。”
连翘翘赧然,云夫人等人听闻后,皆松一口气,看妙圆生得讨喜,七嘴八舌地问她清岚庵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