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想到,追随荣恩公开启新朝代的自己,居然在不到五十岁,要成为殉国之人,而要抗衡的,却也是主公的血脉。
到底,帝王之家的征伐,从来是你死我活。逐鹿之争,没有什么亲情可言。
只恨自己要追随的帝王,听信谗言,畏惧出逃,若是新帝能够守在帝都,赵世康甚至觉得军心不散,朱霁父子也未必能有百分百的胜算。
或者先帝在甄选继承人的时候,应该再加斟酌。
可惜,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赵世康已经年过四旬,望五之年要壮烈殉国,心里是悲痛,但也有忠臣良将的死得其所,他在城楼中,对象皇宫的方向,对先帝告祷:
“臣赵世□□逢乱世,出身贫贱,十三岁追随荣恩公义旅,筚路蓝缕,开国有成,而立之年忝列武将虚位,承蒙先帝栽培一身戎装加身至今,如今守国无能,导致圣人南狩,国破于佞臣篡党,臣愿以死殉国,鞠躬尽瘁!”
说完朝着先帝陵寝的方向,顿首就是一拜。
城楼之中,围绕着赵世康的是沈雷和几位一起从戎的世家少年,见赵世康老泪纵横,也都不禁潸然落泪。
曾经以为战场是遥远的传说,自从为国征战,这些后生才知道战场是何等残酷的所在,曾经细皮嫩肉养尊处优的世家儿郎,也在赵世康的手里得到了历练,成为了真正的战士。
只是比起对望那自十二岁就征战北疆的狠人,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沈雷顿足:“在下愿意追随赵将军,誓死守卫皇城,为君赴死。”
身后的几个少年将军,也一起誓言旦旦,把跪在地上向着先帝陵寝方向盟誓的赵世康扶了起来。
赵世康看着一众少年闪烁的眸光,悲情中似乎得到了一丝宽慰,对沈雷道:“文死谏,武死战,咱们军士的宿命本就如此。你们听我诏令,哀兵必胜,咱们一定不能给先帝和荣恩公在天的军魂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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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朱霁的华盖与依仗又一次兵临城下。
不同的是,围城的平允军传来了呼喊之声,听起来已经在护城河之外很近的地方。
“对望的赵将军,请不要负隅顽抗,以免殃及京城百姓与世家。安王殿下与世子本是皇室嫡血,天下朱姓一家,此番义举在清君侧。将军一生戎马,世子感念将军军功,只要将军开启城门,则既往言行,一概不纠,请将军遵从天命,不要食古不化、冥顽不灵,造成生灵涂炭的哀局……”
这洋洋洒洒的劝降书,几乎是不断在城门外重复,将安王篡权的行径伪装得似乎是为民除害一般。
不过是针对城中不想受苦的权柄的心理战。
赵世康走上城门对着朱霁的方向,慷慨陈词:“世子,你就不要再戏弄老夫了!谁人不知令尊是何等权欲满心的人?这江山你们既然要盗取,又何必敢做不敢当呢?咱们在荣恩公府多次会面,也算半个熟人了!……”
赵世康苍凉的喊话引人入胜,果然让对面不断重复的劝降书,停了下来。
一边麻痹大意着朱霁的军队,赵世康一边朝着沈雷做了个手势,就在平允军的师爷还在仔细记录着赵世康的喊话时,几十门红衣大炮突然从城楼的洞窗里探出头来,然后在明明如昼的光天化日之下,天罗地网的炮火就纷纷而下。
朱霁围城的劲旅瞬间大为惊骇,已经严阵以待的方阵瞬间被冲散,意在一鼓作气攻略城池的大军,连忙保护有生力量,退守到防线之外。
沈雷站在城楼上,不久后看到了平允军的撤离,握着赵世康的手道:“赵将军,围城的军旅被冲散了!这炮击真的有效!可惜咱们没有续存的炮弹,否则还可以……”
然而赵世康看着城外的硝烟与焦土,却并没有什么快慰之色,而是拿来了从西洋海寇那里缴获来的筒镜,看向城郊更远的地方。
他的神色逐渐凝滞,随后大呼不妙,对沈雷道:“你们几个后生,快撤!”
而在城郊十里以外的帷幄之中,朱霁正在气定神闲和一个副官下棋,外面的信报进来,将事情的原委说了,朱霁气定神闲地问:“假扮我的人怎么样了?”
信报道:“世子的替身被大炮重击,受了伤,断了一条腿。能为世子效命,是小的们的福祉。”
“赏赐这人食邑千户,待父皇登基之后,享开国勋的爵位。”
副官道:“是。”
“现在城里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