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相持之时,沈霄进来了, 一进来就看到沈书露面色惨白地伏在何氏怀抱里。
沈书露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 沈霄看见她的惨状, 一下子眼眶就红了起来。
“二姐, 你这是怎么了?是有人欺侮你了吗?怎么这么想不开?”
沈霄言语之中的恳切和关怀, 沈书云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
沈霄走到何氏和沈书露跟前,关切地询问沈书露到底为什么寻短见,姐弟情深的模样,在那一瞬间,令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恻隐。
沈书云看到沈霄如此关怀沈书露,陡然在心里生出了别样的况味。
沈书云一直以沈霄的长姐自居,也笃定沈霄和她的之间有一份姐弟之情,但惟有见到沈霄和真正同胞的姐姐沈书露在一起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其实仍然是个远处的外人。
虽然不是一母所出,到底自己这些年作为长姐,沈书云从来没有亏待这个沈家唯一的嫡孙。
甚至沈霄误杀洪渊之后,为了保下沈霄,沈书云殚精竭虑,日夜操劳,为了朱霁能伸出援手,她只身去了甘露寺搬救兵。
于情于理,沈霄也是敬重沈书云的。在沈家,平辈中,沈书云虽然和沈雷亲近,但是到底把沈霄看成血缘更亲的弟弟,并一心教导他这个沈家唯一的嫡孙,对沈霄怀有无限的希冀,希望有一天,沈霄能够成长成大气有为的青年,重振沈家的荣威。
但是这一刻,沈书云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太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或许,她自己才是如今的沈家,一个多余的存在。
父亲自从续弦,与何氏还有他们生下的一儿一女,虽然荒唐可笑,但却感情甚笃,全然是个完整的家庭。
她沈书云是荣恩公的掌上明珠不假,但是对于父亲母亲而言,确实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
一瞬间,她对沈书露隐约有些说不出口的羡慕。
虽然荣恩公生前倾其所能培养沈书云成为一个有才学、有胸怀的少女,沈书露无论是见识还是学问都不能与沈书云相提并论,甚至经常作出些让人不齿的恶人恶事,但是她却有爱她的父母,在她遭遇了坎坷的时候,这般搂着她、陪着她。
沈书云是没有母亲的人,她也很清楚,其实自己也早就没有父亲了。
沈霄的提问,何氏和沈崇也没有回答的意思。
沈霄见沈书云也在,还以为沈书云知道内情,便问沈书云:“大姐姐你也过来了?二姐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要寻短见?祖父才入土,还没出头七,怎么就会这样……”
到底只是十三岁的少年,悲戚与喜乐都来的十分真切。此刻晃动的泪光在眼睛里闪亮。
若说沈霄身上能有些什么东西,令沈书云觉得喜欢,大抵就是不同于继母继妹市侩残忍的这一份天真和纯良。
“霄哥儿莫急,我也是刚刚过来,什么都不知道,听父亲母亲慢慢说来便是。”沈书云看向沈崇,最后还是忍不住问:“父亲倒是说说吧,怎么回事?”
沈崇没有直接回答。
他看了一眼沈霄,对他说:“霄哥儿,你怎么擅自过来了?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你先回书房去,我已经请礼部尚书大人为你修书力荐,你可以以礼部官僚后裔的身份继续在杏林书院研习,机会争取得不容易,还不回去温书?以后大了,姐姐的闺房也不是说来就来的,你是嫡子,行为处事要有个规矩!”
“可是……现在下人们都知道二姐姐方才上吊,差点断气,我也是担心……”
沈崇脸色乌黑,吓得沈霄不敢再说下去。
沈书云站起来,走过去安抚了沈霄:“霄哥儿,还是谨遵父亲教诲出去吧。若是不想去书房,不妨去东院找大哥哥聊会儿,都在孝期里,他没去衙门画卯,你们平日交往少,祖父殁了更应该珍重兄弟情义,常来常往才好。”
一番话给了沈霄台阶,他心存感激,虽然不舍地看看是不是还呕吐难受的沈书露,到底还是出去了。
看到沈霄出去的背影,哭哭啼啼的何氏剜了一眼沈书云,有几分嫌恶,道:“东院儿到底跟咱们嫡庶有别,霄哥儿去得多了,白白让庶出的那起子人,沾了咱们的光彩。我是从来不愿意霄哥儿多去东院儿的。云娘子,你是嫡长女,我方才没好意思当着霄哥儿抢白你,到底嫡庶有别,这也是忌讳,你心里要有数,不要以为是长姐,就可以随意了。”
昔日荣恩公在世时,何氏从来不敢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对沈书云指摘,现在祖父才走了四天,何氏就开始鸡蛋里挑骨头,对沈书云言辞刻薄。
沈书云对何氏的为人也早就清楚,只是淡淡一笑:“母亲说的是,我谨遵教诲。只是干坐了半日,也不知道父亲和母亲为何把我叫来,若是不方便对我说,我便回去了。”
沈崇皱着眉头看一眼何氏,有几分埋怨,他虽然喜爱何氏,但是不得不承认,每每遇到大事,还是要听长女的建议。何氏总是既不从命、也不受令,小家子气,把家宅那点私人恩怨,当成是天大的事来应对,却耽误了更大的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