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吻突如其来,沈书云是被迫接受,而朱霁是趁人之危,两个人都不想面对这样的局面。
甘露寺夜里本该有武僧值夜,但是两人经过的路途,却半个人也看不到。
显然,宏庵主持与王瑾一样,早已对朱霁唯命是从,他要半夜在这里密会什么人,需要什么样的环境,甘露寺都会全程配合。
而甘露寺,是皇宫之外,帝王与皇室最频繁造访的所在。朱霁一个远在蓟州的亲王世子,居然出入这里、安排事宜如入无人之境。
又联想到名震四海的《东山林壑》,被朱霁拿来做人情送她,仿佛一件不起眼的东西。
凡此种种,如何能让沈书云不感觉到震惊。
在她身边的这个俊美到不可理喻的男子,内里绝不是外表这般明亮如耀阳。
朱霁可以随意保全杀了宠臣嫡子的沈霄,也可以将大海捞针一般的御赐印章找寻回来,甚至即使是作为质子入京,也可以利用圣人的弱点,一边伪装出贤良的模样,一边为来日造反奔忙。
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或者做不到的呢?
“世子真是本事通天,连甘露寺这样的皇家寺院,也已经被纳入麾下。”沈书云的双眸在烛光照影中,仍然灰暗,表面上的称许,听起来倒更像揶揄。
“沈姑娘如是说,我且当是好话来听。”朱霁语气也很冷淡,竭力遏制着惆怅,到了寺门,就要与她就此分别,下次独处又不知何时才能够。
眼看山门就在眼前,朱霁的这份惆怅,变成了些许的怨怼,借着刚才的话题,对沈书云说:“沈大姑娘说皇家寺院,也听从我的差遣,这难道有什么不对么?难道我不是皇室中人?”
他心情烦躁,他要寻衅滋事。沈书云感觉到了。
沈书云看到寺院后门快到了,不远处马车上的马灯亮着,只想赶紧和这瘟神作别,又怕惹恼他,万一不能保全沈霄就糟了。
沈书云温和着哄劝他道:“世子是皇孙贵胄,自然是天子骄子。甘露寺千年古刹,听从世子差遣,没有什么不对。”
足够礼貌,却是明显的敷衍。
朱霁心头燃着烦躁的火焰,狠狠牵过沈书云的手,再度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挣扎不得。
沈书云却神色黯淡下来,任他搂住自己不放。
“你这样敷衍我,会令我十分恼怒。”他在她耳旁低声警告。
怀里的人依旧沉默着,朱霁知道她的沉默就是她的反抗,比挣扎着逃出他的怀抱更激烈也更冷漠。
朱霁一边后悔刚才没有做得更过分些,一边又知道即便再如何,自己其实拿沈书云都毫无办法。
因为她即便是微笑着沉默,也只是畏惧于他、有求于他,而不是属意于他、钟情于他。
最后,朱霁长长舒了一口气,怒火最后还是变为了伤感。
他将沈书云放开,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我真希望这里是蓟州,而你离开你那个乌烟瘴气的家,只能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能去,哪里也不能回。”
沈书云抬起一双潋滟的眸子,里面闪烁着烛火摇曳的星光,嘴硬一句:“我守着祖父很好。”
朱霁懒得拆穿她,只是继续照着自己的话说下去:
“若我知道你在沈家过着这般操劳、委屈、舒展不开的日子,或者我该想想别的法子把你带走。”
朱霁的声音很低沉,甚至有一丝沙哑。
进京以来,洪承恩李泰齐甚至荣恩公这样的元老,都多次上书永续帝,要置朱霁于死地。
虽然这些都被他化解,并没有得逞,但身处险境,他还要配合蓟州,在京中处理诸多公务,不可谓不繁忙。但以上种种,他并不觉得艰难,反而游刃有余、处理得宜。
惟独沈书云在荣恩公府的境地,是他只有进京以后,住到沈家才能看明白的。
沈书云在国公府的日子,并不熨帖,至少,与他一开始所想的大相径庭。这些不快给他的烦闷,比之于那些艰深的公务要多得多。
荣恩公失势,沈书云便会失去依仗,一朝从掌上明珠跌入泥淖。纵然她现在仍然在荣恩公荫下,一时掌管了家权,可是来日方长,她如何支撑住嫡长女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