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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告别侯府,到出门上轿,拜堂成礼,再到被人簇拥进入新房,她终于能够轻轻舒口气,因为此刻安静了,她能够放下无所不在的疲惫。

出阁前听得母亲说,那夫君是个人物,已二十,尚未娶亲全因跟随叔父驻守西砚。最让她这个闺中女儿情思翻涌的是,面对朝臣劝说先成家后立业时,他摆手一喝:私人小事怎能与国家大事相提并论!一时间为昭京人尽仰叹。令人追慕和痴心的郎君不就是这样一个心怀家国天下、社稷为重的男儿郎吗?

……他踏进来了,不像心中所想的满身酒气——这让她更加紧张,因为那不经意间羞赧的小动作会被他清醒地看尽,泛起的霞晕连胭脂都盖不住。

被他掀起盖头那会,又深深吸上一口气。她看到的夫君果真是个洁净明朗、轩昂凌云的人物。听得国公府上四公子温润,五公子风流,皆是和善之辈,不曾想大公子反倒有些冷厉清稳,怕是边关磨砺惯了,练就眸若寒星点点。只是这位夫君不曾说一句话,做什么都像常日顺手一般,看不到初为人君的羞赧,甚至还有些隐藏的惆怅和冷漠。

难道是自己的模样不令他满意?她垂下头大气不敢出一口。

丫鬟端水进来净脸,漱口,退出去;他们解衣上榻,靠近交合,一气呵成。所有的一切就像解冻的春潮,缓缓蜿蜒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初经人事的不适感扰着,未合上眼,索性悄悄坐起来。夫君却睡得正香,呼吸轻得仿佛没有一般。

再回去仔细想想熄灯之前所看到的脸庞,生得真是俊朗——高挺的鼻梁,不算浓郁却斜飞的蚕眉,薄而细的唇,还有幽黑深邃的眼睛……以后会与他同床共枕吧?往后他会和友人介绍自己说“这是我夫人”吧?偶尔还可以花前月下浓情蜜意吧?他们还会生儿育女吧?孩儿是长他那样还是长自己那样?

……越想越远,她脸颊上的红晕就没消失过。

忽然瞧见他枕下,露出一方素白之物,她伸手轻轻一扯。借着昏暗的红烛,这方皎白如霜的绸缎,被她轻轻铺开。只见右上边角只有一色兰花,针迹细腻,比之她刚刚褪下的红衣上用蜿蜒金线绣出精美的图案更显清丽素雅。正赞叹不已,不知是出自哪位绣娘之手,却听见——

“夫人睡不着?”

他说话的时候,她抖了一抖。听着那语气不冷,却有分明的淡漠。里侧的书卿迎着他的目光,把袖帕放回他的枕下,低声笑得讪讪:“夫君莫恼,我只是想收好它。”

他默视一会,撩起帐幔起身,背对着她平坐一会,披件衣服迈开脚就出去了,留给她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