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底松根本无视那张大弓,无视那根蓄势待发锋芒毕露的铁翎箭,只是看着柴夫人,自言自语道:“当我懂事后,尤其是发现自己有比家族所有男子都优秀的武学造诣后,我就告诉自己,我总有一天,要让夫人你过得不用那么劳累疲惫……”
徐凤年在这种气氛肃杀的时刻,不合时宜到了极点地小声嘀咕了那么一句,“你是想说不那么寂寞才对吧。”
寂寞两字,咬字微微重。
这句话清晰入耳的柴夫人差点恼羞得调转箭头,先一箭射死这个家伙再说!
陶底松仰天大笑,笑出了眼泪,抬起手臂擦了擦眼角,视死如归,缓缓走上前,他的视线始终放在柴夫人脸庞上,眼神开始散发男子独有的炙热,“夫人,你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我最多再过五年,就可以跻身内城前三甲,十年,只要给我十年,我陶底松就有望问鼎内城高手第一,五年后,我三十五岁,你不过四十三岁,你不会老的,还会容颜焕发,看着就跟不到三十岁的动人女子,你始终都是我少年时印象中的那位夫人,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哪怕十年后,你真的老了,但在我心目中,就算你满头白发了,也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原本柴夫人在陶底松挪动脚步的时候就会一箭疾射他的面门,虽然未必有把握成功,但绝对不会让这个白眼狼继续说话。只不过她身边有个家伙在那里打岔,说让那人把心里话都交代清楚好了,他好彻底死心,你柴夫人杀了自家人后也好问心无愧。但是她很快就后悔了,这个多年以来都在她面前像晚辈子侄一般恭谨有礼的陶底松,那个记忆中能在西域还活得阳光灿烂的少年,其实早就死了。所以她毫不犹豫射出那一枝雕翎铁箭,而陶底松也终于露出隐藏多年的嘴脸,大步前冲,身体向右倾斜出一个幅度,堪堪躲过了那根翎箭后,继续前扑向茅屋,狰狞大笑道:“夫人,既然我活着得不到你,那就争取咱俩携手走一遭黄泉路吧,到了鬼门关之前,我陶底松会好好……”
不给陶底松多说出一个字的机会,他被一枝势大力沉的雕翎箭贯穿脖子,整个人被巨大的侵彻力带得向后倒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地面上。
可能这就是西域了,成王败寇总是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一点都不像中原江湖的帮派恩怨,需要你来我往机关算尽,才能水落石出。
徐凤年眼神平静,低声道:“记得有个人叫吕钱塘,临死时就比你爷们太多了,他才是真正的江湖人。”
陶底松死不瞑目,因为他知道这位今夜前不久还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夫人,在跟董家一流杀手的厮杀中,虽然没有身受重伤,但气机絮乱至极,绝不可能在十箭内击杀自己,他当然知道在那个奇怪男子的助阵下,自己杀不掉夫人,但是他到头来连更慢一些死在夫人手上都做不到啊,而是被那人用飞剑先于雕翎箭射透了喉咙。
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在死前只有一个念头,柴夫人,我真的喜欢你。
只是司马家族另外那个比他更忠心耿耿的高手,大步走向陶底松的尸体,一脚就踹出去十几丈,滚落在尘土中,那么他死前脸庞上的两行泪水,也就注定无人知道了。
徐凤年笑了笑,道:“夫人你就忙你的去吧,咱们反正已经把买卖敲定了,你眼前还有这么个烂摊子要收拾,不用搭理我。”
只是柴夫人出人意料地重新坐回凳子,板凳狭小,而她为了应付今晚的刺杀,之前也迅速临时换上了一身夜行衣,这就无形中衬托得她臀如满月了。
徐凤年没有提醒她,她也许没有意识到,也许是不在意,或者可能是对他从始至终的正人君子目不斜视,有些不可言说的“无聊”好胜心。女人心,海底针,天晓得。
她看着动乱之后虽然人心惶恐但依旧行事有条不紊的家族,轻声道:“想要忙还不简单,总有忙不完的事情等着,我忙了二十来年,一开始战战兢兢手忙脚乱,后来是胸有成竹熟门熟路,但毕竟都是在忙碌,甚至连做梦都想着怎么把家业做大,今天啊,好不容易能偷个懒歇口气。”
徐凤年淡然笑道:“我比你运气好点,也就这几年才开始忙。而且我家就算我不做主,遇到再大的难关,也不会自乱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