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国公府内便迎来了一道圣旨。

出宫宣旨从来都是一件美差,借着皇帝的势耍耍威风,甭管多大的官员,接旨的时候都得老老实实地跪着,光是想想都觉得痛快得紧,再加上例行的赏银——那真是荷包也鼓了、面子也有了,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差事了。

不过,这次的圣旨怕是个例外,这差事在宫里头的时候,便被推皮球似的推来推去。现今被遣来国公府的这个小太监更是畏畏缩缩,全然没了平日的趾高气昂。杨文通跪下接旨的那一瞬,他差点一个哆嗦,跟着一起跪了。

这小太监一面语气发颤地念着旨意,一面暗自注意着杨文通的动向,生怕对方中途一个暴起,把他给砍了。

不怪他如此想,这一下子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变为一介白身,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况且杨文通又是朝里头有名的臭脾气,干出什么来都不奇怪。他来国公府之前,连自己的后事都交代了一二。

出乎意料,杨文通的甚为平静地接了旨意。那小太监心中暗自感慨:不愧是杨将军,这不动如山的态度,可真是常人拍马难及的。

想是如此想,可他也不敢在国公府多待,将那圣旨交了去,便逃也似的往外跑去,莫说是接赏银了,就连例行的客套都顾不得了。

——开玩笑,有什么能比小命更要紧?

杨文通看着一副逃命架势的小太监,不由嗤笑一声,但看见手中明黄的绸缎,脸上的笑意不由一敛,眼中溢出些担忧来。

——怀直那小子,现在指不定怎么难受呢。

想着,他倏地对自己先前的逼迫生出些许悔意来,不过那动摇也只是短短的一瞬:现在就有个了结,总比日后真的翻脸来得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