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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深梦一生 宁柏浠 855 字 2022-11-08

祁画,祁寒,给我进来,我再听见一声,定打断你俩的腿。说完转身,带着仅有的光源,消失在门边,口中决绝的语气像是下了命令,然而这话是说给祁梦听的,没有她,两个小表妹连门都不敢出。

黑暗中她们或许相视着对方,却默默的不敢出声,站在原地抖擞着身体,再也不敢出声半句。

咱们进屋吧,他们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小祁梦咬着嘴唇,说话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摸黑着用手扶着两个表妹的肩,往屋里走。

梦,我怕,我怕外婆的相片会眨眼。六岁的祁寒压低声音,轻轻的说着,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祁梦。

没事儿的,我们在外面这间,不进去。

可是,祁寒,外婆的相片真的对着你眨眼了吗?祁画附和着问,语气中带着担忧与恐慌,微微的侧头看着自己的妹妹,不可置信。

嗯,她还笑了!

祁寒,别说了,是你眼睛花,才看错的。祁画大步的走在前面,到门口却又停下脚步,不敢往前,心中的疑惑无法消解。祁寒脸上的表情也让她害怕。

别说了,小寒,待会儿被你妈妈听见,她又该生气了。

可是……

我们都知道。

六岁的孩子口中没有哭与闹,用一种老诚的语气像讲一个故事般,她只需要同伴的认同。她甚至都还不知道害怕是什么东西,但常年经受的恐吓,心中早就不再是六岁孩子的那种无理哭闹。

她知道哭闹只会飞来横祸,殃及每个人。

六岁,她甚至害怕听到哭声,那样她会频频发抖,心中战栗。

这件事直到现在,她们仨在一起讨论的时候还会心生后怕,一个没有温度的所谓的家,她们曾一起取暖,长大至今,依旧情同亲生姐妹,只是她们都不会再提及那些可怕的童年梦魇,偶尔时,也会让气氛变得紧张压抑。

所谓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而她们则需要花大把的时间来治愈童年,赶走那些阴霾,不幸已占据她们青春中的所有时光。

总是无法弥补那些开满花朵的年纪,成为她们共同的遗憾,如今她们依然想在那份缺失里找回些什么,可是似乎祁梦就一直都不顺,她总是错过,迷迷失失的走进大森林,找不到出口何在。

或许她的不幸,从投胎那一刻就开始,或许也不能说是不幸,她的父母健在,或许说只是她一贯的让自己不幸,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暗笼,无法跳脱出来。

她可以过得很好,但她永远无法成长到可以承受所有打击她的事,她无法原谅过往与现在,那个站在黑暗中眺望光明的人,而又不敢伸手触碰光明的人。她无法接纳自己,一个懦弱无比的自己,面对一切的发生,永远只能做一个旁观者的自己。

那天夜里,阿公阿婆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湿透,湿透的衣服又被体温烘干,溅在脸上的泥土,已经起壳,顺着脸部肌肉的颤动,已经掉落一部分。他们回来,就坐在二舅妈的家中,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面无表情的坐着。

只是阿公不停的掏出怀里的表,不停的看时间,脸上神色焦急。

二舅如今还没回来,他一定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所以想要誓死找到舅妈才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人静,家家灯火早已熄灭,只有自家的家中亮起一丝微弱的光,隐隐约约。他除了膝盖以下的部分,全身都是干的,他不像是淋雨在到处寻找的人。

他回来,阿公阿婆便牵着祁梦走了。

他们彼此之间,依然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交汇过,他们都面无表情,像是各自在忙自己的事一样。

直到后来才知道,二舅妈根本哪儿都没去,她出门的时候感觉天要下雨,便躲在了猪圈的二楼,堆干草的地方。她就一直睡在那儿,听二舅出门的时候与祁梦说的话,她还憋嘴,露出心酸的表情,所以她家老三第一次哭的时候,她就在外面不动声色的听着。

她看到下大雨,大雨中手持一把暗光的两个老人,神色匆匆的离开,她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她想试试,这所谓的婆家人到底对她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也想让他们体验一番被人丢弃的感觉,她觉得这是他们应尽的责任,为的便是他们没能教育好自己的儿子,终于与她争吵,让她吃尽了苦头。

可她怎么就不知道,争吵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家常,而对于老人与孩子却是致命的伤害,她们自此不敢与你互述心事,不敢与你争吵,不争吵不代表她们乖顺,而是她们打从心底里害怕你,那些无穷无尽的害怕到最后会堆积成恐惧,变成一座无形的小山,久久的积压着她们。她们会失去安全感而变得无比自卑,却又害怕别人看透时假装傲慢。她们无法辨别大人争吵时的真真假假,到最后通通都会被归为灾难。她们就是活在灾难中不停逃避战争的孩子,手无寸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