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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深梦一生 宁柏浠 830 字 2022-11-08

这一分钟,祁梦是恨的,恨她的舅妈总是这般任性妄为,不顾及家人的安全,把对她用不完的关心,当成仇敌,不停的折磨,消遣。

雨声不停,带着阵阵吹过的风,方向总是在一处打响。灰色瓦片嚎叫的躯体没有间隙,依稀听见风声与它纠缠,屋内摆在地上的水盆,排成长长的队伍,被漏下的雨水打的滴答滴答响,时快时慢,像一首带着节奏性的,激昂人心的旋律。这时,内屋带着阵阵低沉的声音传来,由弱变强,是小表妹醒了。瞬间声音由哼哼声变成尖叫,三个还不知道如何去抱一个软绵绵小婴儿的孩子,手舞足蹈的站在床边,她们抖动着面部肌肉,焦急的只能面面相觑,无从下手。

梦,你抱抱三妹吧,她哭得好难受呀。站在祁梦身边的女孩,用手轻轻的扯着她的衣角,眼睛死死的盯着哭得停不下来的老三。

大人说,妹妹还没有骨头,软绵绵的,阿婆说会伤着老三的。小祁梦的眼中带有一种无法胜任的神情,呆呆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大,在转头看着婴儿,她轻轻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嫩嫩的,像水一样,感觉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掉般。婴儿在感受到手的温度时,哭声停止了,还不怎么睁得开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一动不动,小嘴一开一合,小手在空中不停的抓着。

老三不哭了。三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而笑,小祁梦干烈的嘴唇像开出花来,笑起来的时候,嘴唇流血了,像一朵绝望的希望之花,在黑暗之中拼命的绽放。

这时屋顶的雨声似乎也小了,风声停了,可是出家的人至今未归。

梦,你说我妈妈去哪儿了,爸爸,爷爷奶奶知道吗。站在小祁梦身边的女孩,抬头望向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表姐,眼中没有平时的笑意,哭花的眼角还是星星点点,故而眼中泪水还挤得满满当当,求救似的眼神充满希望。

我也不知道,或许知道吧,他们只是去把你妈接回来。小祁梦停顿片刻,转头看着那双祈求的眼睛,微微的咧着嘴说:等雨停了,他们也就回来了。

这句话,小祁梦是说给表妹们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虽然她们都还不知道下雨天的夜晚有多危险,但她们害怕,害怕黑夜笼罩整个世界,害怕轰隆隆的黑夜,听不到任何有关生命的声音,除了从来不报喜的那三条白狗的嚎叫。

骤雨停下,小雨不停,周围就会变得无比安静,连树叶上的雨滴落在灰色瓦片上的声音,都被放大无数倍,听得格外清楚,大白狗摇着被淋湿的外衣,发出低吟的叫声也依稀听得见。手中的煤油灯就快要燃尽,灯芯也微弱的倒向另一边,风吹动沙沙的枯树叶,打落在床头那扇被贴满旧报纸的窗子上,碰撞时发出的声音像极了一个人的手碰撞时的响动。

三个孩子紧张的一起将头转向那扇小木窗,小得只够一个人伸头出去的窗口,声音在瞬间戛然而止,只剩下缝隙中被风吹打而不自主折身的发黄旧报纸。

你去看看。老大用手推着身旁一脸惊吓的老二,她乱糟糟的头发披落得满肩都是,贪玩还没来得及洗的脸,除了眼睛周围,以及被眼泪洗过的地方,都还敷着一层脏脏的泥。她一脸恐惧的看着老大,不停的摇头,眼睛眉毛皱成一团,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兔子,此时正无依无靠的祈求着想要伤害她的猎人。

我们三个一起去。小祁梦提议,看着跟她一样一脸惊慌的小表妹,眼神坚定。

我走前面。小祁梦从他俩的身后绕过,走在前面,小心翼翼的,捏手捏脚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扇窗子,小得让人窒息的窗子。

那时候三个人的想象力或许都是一样的,打开那扇窗子,或许会有长得怪异的东西,用一双绿色的眼睛望着她们,又或者是一个头套着黑色套子的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再者是大人口中常常说的巫婆,她会笑得让周围都长满花朵,然后,瞬间变成长有尖尖牙齿会吃小孩的巫婆……

她们害怕,恐惧,不敢面对,可是那旧报纸后面的不知晓,让她们的心一直被揪着。她们沿着平时大人给的思路,想象着窗子后面的万千世界,她们闭起眼睛,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彼此能感觉得到对方发抖的身体,向前,慢慢的,一步一步向前挪。

小祁梦轻轻的推开窗口,慢慢的睁开眼睛,望着一寸一寸裸露在眼中的黑暗,以及屋檐上滴下的水,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反而滴下的水声,很大。

伴随着老二长长的那声“啊”,带着恐惧的,发抖的那声尖叫,小祁梦伸出去的手光速的撤回,再也不敢伸手去关那个黑洞洞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