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把长廊走了九个来回,想起那声“临朔”,仍然心头发烫。
快三百年了,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如此好听。
只是今晚要做的事太多,留给他痴想的时候不多了。
三王府院里有一处下沉式的暖泉,并非露天,而是在殿内,歇山顶盖着,四不透风,聚了暖。
幽族虽然不惧寒却也不喜寒,比起露天赏雪,三殿下更喜欢待在围墙内,让氤氲的热气包围着,将眼前都朦胧了,看不清四周,就像消融了天地,也好让他静下心来,在沐浴之时思索一些事。
老仆拖着鎏金衣架,沉默着将新衣放平展了,像个屏风似的遮挡住半扇门。又施施然走到暖泉池边,将开阔的窗一扇扇合上,慢慢将竹帘放下,退走。
三殿下沉进水中,好久才浮出水面,睁开眼,亮着的血眸在舒缓温暖的水流中,慢慢被抚熄。
将自己不知足的血欲压下去后,他从雾气缭绕的水池中伸出手,指尖轻轻戳了下乌鸦周身的蓝色焰团。
指尖传来微弱的回应后,三殿下将手指放在牙尖上,轻轻咬下。
血圆润如珠,伤口很快就愈合了,那颗血珠沁在指尖,被他轻轻一拂,雨珠般飘向了乌鸦。
血的感应再次连结,三殿下闭上了眼,片刻功夫便像木头雕的偶,不动了。
那乌鸦突然弹动两下,周身的蓝色包裹变成了暗红,又如流萤般随着呼吸闪烁着温和的血光。
这是“共目”,幽族上三门有耳听的人,都会的一种“术”。可以将自己的部分意识放入耳听之中,享它所见,甚至可以完全操控。
三殿下这次用的就是共目中的享术,读取乌耀被“截杀”之前的所见所闻。
乌耀冰冻自己之后,残存的记忆不算多,略过前几日的正常飞行,三殿下从它跨过界碑后开始“共目”。
大昭边界的界碑是可见之物,是一座雪山,越过这个作为分界的可见之物之后,是只有幽族的那双血眸在夜晚才能看到的界碑,真正的分界之碑。
它被浸月的血养大,是一株红树。
九年前,三殿下回幽族时,这株红树还枝繁叶茂。现在,通过乌耀的眼睛,他看到的是一株将近枯萎的树,不剩多少叶子,能看到稀疏的树杈,和整个枯树的形状。
很奇怪的一种状态,不像是濒死,更像是无防备的冬眠。
三殿下心中多少有了些底,确定浸月没死,只是状态可能不大对。
再飞过渡河,就是幽主的觅修山,整个绵延的山脉都是浸月的地盘。主峰叫秀峰,秀峰顶有一处安寝宫,平时宴兰会在这里,而宴兰在的地方,浸月会半步不离。
看乌耀顺着风旋转飞行的方向,它的目的地也是安寝宫。
安寝宫千年前不叫安寝宫,但三殿下也不知它叫什么,只知道这宫宇是浸月从小住到大的老家,前前后后改过上万个名字,在没遇到宴兰前,它短暂的叫过两百年的不眠宫。
浸月说他曾失眠过三十年,难以合眼,整个人就像快要飞灰湮灭一般的无聊,好在,总算是有不孝后辈给他搞了个大事,让他遇到了宴兰。
从此再也没失眠过了,浸月亲口所说:“每天都期盼着睡觉,睡得很安稳。”
故而,改宫名为安寝。
乌耀飞入安寝宫,没有见到宴兰,更见不到浸月。
很快,就被埋伏在宫内的朝花小辈们擒获了。
乌耀中埋伏的刹那,心脏险些被戳穿,凭借着数百年经验,及时飞斜躲闪,并迅速冻结自己,才留了一口.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