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沈丰年出任东南总督,听皇帝调令,前往崖州平乱。
离京前,沈丰年和儿女们吃了顿饭,面还是他自己煮的,本想一顿家常便饭,随意一些,不需太隆重,哪想他那个贵重难养的女婿带来三王府的厨子,各色菜品摆了一桌。
盛情难却,沈丰年举杯,唱了一曲漠北谣给自己壮士气。
酒歌唱罢,三殿下道:“好怀念的曲调,前身是华京的祝乐歌吗?”
沈丰年不太懂,但听女儿接道:“应该差不多,《北调南曲》中有言,漠北的一些常在军中歌唱的激昂明悦调式,大多是从京城流传出,由驻军传唱百年,演变固定下来……”
“《北调南曲》……是常抚棋所著?”三殿下问。
沈元夕找到知音,开心道:“就是他!三殿下认识吗?”
“八十多年前见过。”三殿下道,“他出身翰林,精通音律,只是抚琴拘泥于调式……文章如其人,这本我也翻过。”
两个人这就聊上了。
沈丰年边吃边看,起初是好奇三殿下饮食是否和他们一样,只是过程中发现,三殿下也在观察沈元夕。
沈元夕吃饭有明显的偏好,从不拘着自己,好吃的就多下筷子,甚至眼神也会飘过去黏在上面。
而三殿下就是在观察这个。
沈丰年活了四十多个年头了,自己也是过来人,一眼就知道三殿下在做什么,他是将那几样菜都默默记下了。
沈丰年满意至极,一口喝干了酒,实在高兴,又展臂一揽,拍了拍薛子游薄削的肩膀:“好好读书,岑叔叔贺伯父还留在京城,就在兵部任职。要是有事,你就去找他们,义父已经交代好了。”
薛子游唔了一声,不敢抬眼睛,默默吃饭。
三殿下似乎往薛子游这边瞄了一眼,但始终没问,也没与他交谈。
第二日清晨,沈丰年启程了。
沈元夕和薛子游来送,走的是东门,下了马车,和父亲告别后,又见过了同来送别父亲的几位官员。
岑叔和贺伯伯都是和父亲从漠北回京的,热络地跟她交待了几句,大意都是:放心,沈丰年不在京城的日子,如果姐弟俩有难处了,就来找他们。
剩下眼生的几个官员们也都过来问好,明晃晃的能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好奇和功利心。
沈大将军得皇帝重用,崖州平乱如若顺利,回来必会封侯。在沈丰年封侯拜相之前,多多照看他留在京城的一双儿女,常常献殷勤,也对他们自己的仕途有帮助。
更何况,沈家现在,背后可站着个三殿下。
官员们笑着和沈元夕套近乎,余光却都关注着旁边的马车。
三殿下应该就在沈府的这辆马车里坐着,他虽没下车露面,但沈元夕刚刚下车时,所有人都听到了三殿下的声音:
——当心些,慢点。
送走官员们,沈元夕和薛子游回到马车里,姐弟俩应酬了半晌,这会儿都松了口气。
单手支着头,恹恹补觉的三殿下睁开一只眼,微微笑了笑,坐直了。
他是早上半道飘进来的,进来后,沈元夕给他腾了个位置,他不声不响坐下,只和沈元夕轻声说了几句话,就闭目补觉去了,根本没管薛子游,仿佛他不存在。
马车开动后,马夫问回府还是送薛子游上学。
沈元夕回:“先把子游送宗学去吧。”
薛子游挨着车门坐,眼神只在小范围内活动,压根不敢往三殿下的方向去,他飞快道:“不用,宗学给了假,今明两天不必去。”
马夫听见,勒住马,放缓了速度。
又听沈元夕道:“给假是让你送送爹,现在送完了,你就该回去读书了。”
马夫又松了绳,快了些。
“不用。”薛子游执拗道。
“子游,你是不是在偷懒?爹一走,无人管你问你功课,你这就散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