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的那句话,好似凝在了寒气中不会消散,过了许久,沈元夕的耳朵还是发烫,一遍遍的回想起来,紧跟着就会不由自主地发抖,那咬字和句尾轻笑的气息,沿着脊背爬上来,每一遍都直炸到头顶,轰的她脑袋晕晕乎乎。
而每一次她的颤抖,都会让薛子游牵着她的手更用力。
“没关系,不必怕。”薛子游悄声道,“义父还在,不日就是封赏大典,他不敢怎么样我们的。”
沈元夕闭上眼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料三殿下再次开口。
“要下雪了。”
他这句话说得暧昧,话中有话的意味连沈元夕都能听出,正要琢磨,薛子游倔强低语:“要不了他,雪落之前我们就能回去。”
薛子游逞强,拉着沈元夕在夜雾中打转,鬼打墙似的,不管走哪边,都会在熟悉的巷子里遇上站在前方不远处等他服软认输的三殿下。
他像一束盛放在朦胧中的银光,斗篷遮罩住他的双眼,露出的下颌与唇角却依然赏心悦目。
沈元夕心好似要突破自己的身体,如果不是薛子游的力量拽着她,她可能会不争气地走向那抹月光。
恍惚之中,沈元夕甚至认为他不是三殿下,而是月神庙的那个月神来惩罚她在庙旁放夜鸢扰了他清净。
零星的雪花飞下,薛子游停住脚步,啧声道:“还真是迷了方向。”
刚刚明亮的满月也被夜云浮笼,天地揉成一色,星宿难辨。
沈元夕咳了几声,习惯性的想要拢紧狐裘,却抓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的狐裘爬梯前脱掉了,与手炉一起放在墙边。
只是手炉也就罢了,可那件狐裘不多见,要是被人捡到认出是将军府的东西,那就麻烦了。
沈元夕顿住脚,刚要拉薛子游商量,忽然肩上一沉,那件暗红狐裘压住了风雪,裹住了她。
接着,手中一沉,余温还未散的手炉也放在了她手心。
沈元夕怔怔抬头,三殿下就在她身旁,幽幽抬起手,也不说话,给他们指了个方向。
薛子游眯起眼确认了那个方向后,不甘心地拉起沈元夕走了过去。
夜雾淡了,街道房屋的轮廓也都熟悉了起来。
沈元夕紧追着薛子游的步伐,悄悄问道:“所以,到底是我们得罪三殿下了,还是真的迷路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看来三殿下也听到了她的话,沈元夕的血猛地炸到耳廓,每一声心跳都敲在双耳旁,又止不住抖了起来。
薛子游瞥了一眼身后默默跟随的三殿下,快速答道:“初一十五,雪夜易迷失,这是华京千年的风水造就,不然你以为他守在华京做什么?”
“原来让大家下雪前回,不仅仅是怕人冻伤。”沈元夕说罢,双眼一亮,语气雀跃了起来,“这么说,《华京夜游》讲的妖鬼也在每月十五出游赏月是真的了?上半夜归人,下半夜归妖鬼?”
薛子游:“那是话本!你怎么总把话本的闲人胡诌当真?”
身后又传来三殿下的笑声,这次的笑声是实打实的笑,偷偷又惬意的低笑。
沈元夕差点忘了三殿下还听着,拉高狐裘,裹住了自己的嘴。
如此沉默着,很快就到了将军府所在的街道。东街不如出府时热闹,看来那群前半夜赏月的人,也都散了场。
薛子游想从侧门悄悄进去,却不料三殿下轻飘飘绕过他们,指了指将军府正门的方向。
薛子游不客气道:“到地方了,我们认识路。”
三殿下却像是头一次认真看薛子游,他微微歪着头,一双暗红色的血眸平静锁住薛子游。
沈元夕恍然大悟,心脏猛地提起,再抬头,见三殿下近在咫尺,仍然好奇地盯着薛子游。
好久之后,她听到三殿下问:“名字。”
这次换沈元夕紧握住薛子游的手,他也在抖。
薛子游顶不了多久,最终,他泄气般认命道:“薛子游。”
“我问的是你另一个名字。”
这句话亦没什么起伏,没有威胁也没有居高临下的压迫感,甚至有些淡漠。
但看薛子游的反应,这句问话,似乎必须要回答。好像有一双沈元夕看不到的手,强迫着要他低头。
“我就叫……薛子游。”薛子游咬着牙一字一顿强撑着说出这句话。
很快,三殿下收回了注视,薛子游如释重负,大口大口呼吸着,脸上却满是愤懑。
他感觉到了差距,难以跨越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