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门前逃出不是终点,只是一个开始,满街满巷都是捉拿她的兵马,她到底要如何逃?
幸运的是,她从小在东京长大,她又是一个从小不被人管的野蛮人。这东京的大街小巷,她对路径熟悉十分。
她自然也不想入天牢。
她当然也想活着出城。
雨好像下的大了。
从墙上翻到一个矮巷中的沈青梧脚步趔趄一下,才落地,她便看到了巷子里背对着自己的十来个禁卫军。她握着匕首的手发抖,屏住呼吸,等着这十几个人转过身来发现她。
她脑中拼命想,如何从这十几个人手下逃走,还不惊动其他人……
他们会用响箭联络讯号,禁卫军当然也会。只要有一人发现她,沈青梧都危险十分。
雨水眨入沈青梧眼睛里。
沈青梧贴着墙,看到前方逡巡的卫士们开始转身……
突然,一只手从后伸来,捂住她的嘴。她手肘本能向后撞去,腾身要将偷袭自己的人拿下。但是这人好像格外了解她的武功路数,她的手肘撞了空,抬腿踢踹的动作也踹了空。
沈青梧目中一寒。
她想拼命时,鼻尖忽然闻到了熟悉的月光一样清冽的气息。
而就是这个恍神的功夫,她被捂住嘴,被抱住腰,被往身后箩筐堆积的巷深处拖去。
同时,沈青梧听到巷外长林那熟悉的声音:“沈青梧在这里,跟我来!”
外头卫士的脚步声登时被引走。
巷子深处,沈青梧被推到墙头,长发湿漉漉地贴着颈,两只手也被扣住按在墙头,以防她再次动手。
张行简压着她。
他潮湿的紫色祭服贴着她黑色的武袍,祭服实在沉重,闷闷地贴着武袍,沈青梧被他这身衣服压得,都觉得有些重。
沈青梧还要想一下:当宰相真可怜。要穿这么繁复的衣服,一下雨,水浸上衣袍,得重死那身娇体弱的张行简。
张行简看她不挣扎,也没有吭气的意思,才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
他抵着她,看她苍白失血的脸色,看她乌黑的眼珠子。
张行简轻声:“好大的胆子,敢孤身入东京杀少帝,不要命了?”
沈青梧看着他不说话。
他目光起初严厉,在她幽黑眼眸的凝视下,他清水一样的眼睛开始目光闪烁,开始躲一下她眼睛,才再次看回来。
他一瞬间的眼神变化太多了。
沈青梧没有看出来。
但是他与她抵在这里,最终看着她的目光,复杂非常。
只有雨水淅沥,呼吸轻微。雨落在两人眼睛里,目光看着彼此,谁也没说话。
沈青梧看出他没有杀自己的意思。
她被压在墙上的手腕动了动,提醒他:既然不动手,就不要耽误时间,放我走。
张行简垂目沉思片刻。
他下定了决心,往后退开,握住她手腕。
张行简:“跟我来。”
沈青梧不动。
张行简回头,声音轻柔地告诉她:“有一条出城的路,是我原本给青叶他们安排的……你跟着我,也从这道门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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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被张行简拉着,被他带着在街巷间穿梭。
他远远不如她熟悉这里。
沈青梧冷眼看着,见他经常绕错路,好几次差点带着她撞到巡逻的卫兵手里。
然而沈青梧不吭气。
她低头看他紧紧拉着她的手骨,他手腕素白,薄了很多,一点肉都没有了。
一年前……他抱起来,还是有些肉的。
现在却……没有以前那么好看了。
沈青梧开始想:她出去了,张行简怎么办?
烂摊子是不是就到张行简手里了?张行简要替她遮掩,要承受压力?那皇帝死不死,张行简都是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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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被带到了一个很小的与狗洞差不多的出城口。
她被张行简拉着躲在巷后,藏在一棵百年古槐后。
张行简指给她看那丛半人高的杂草:“那里有个洞,我一直没让人修补,就是以防万一……你从那里出去吧。”
张行简回头,他想最后看她一眼。
但是他还没转过身,后颈便被身后人重重一劈。
恩将仇报的沈青梧将昏迷的郎君抱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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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精疲力尽的杨肃终于摆脱了追兵们的追杀。
为了躲避,兵马分离,各行一路。杨肃哪有功夫联系其他弟兄有没有平安逃出,他第一时间前往离东京有二里的一座破庙。
这是他之前和沈青梧说好的讯号。
如果沈青梧能逃出来,到这里和他见面。如果沈青梧不出现,说明没有逃出,杨肃再想办法救人。
杨肃跟沈青梧拍胸脯保证,自己绝不会丢下她。
但是杨肃心里没底——约定是约定了,沈青梧当时却没说话。他不知道沈青梧有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沈青梧相信不相信他。
黄昏之时,杨肃拖着步伐,趔趄着前往破庙。
他远远看到昏暗中燃着篝火,心里充满了希望。
杨肃冲入破庙,尽量压着声音,怕有埋伏:“阿无!”
他看到了破庙院中果然烧着篝火,坐在篝火边捡柴的那个一身脏污、被血和尘土糊得快看不清面容的散发女子,正是沈青梧。
沈青梧蹲在地上,心不在焉地往火中投柴。
虽然衣着与脸上全都是血,虽然神色看着不太好,但她活着!
杨肃快要落泪:“阿无,你逃出了,真好……”
沈青梧回神,抬头看他一眼。
沈青梧皱着眉。
杨肃意识到沈青梧有烦恼——她这种性情简单的人,什么都写在脸上。
杨肃立刻去握自己腰间的刀,背脊绷直准备战斗:“怎么了?你有难处?”
沈青梧:“……确实有一桩难事。”
沈青梧挥开落到颊畔上的发丝,心烦地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土,转身带着杨肃往庙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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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杨肃与沈青梧并排站在一扇木门前,看到了那坐在里面稻草上的郎君。
那郎君盘腿静坐,安然如画,与经历战斗的沈青梧全然不同。
杨肃想,这可真有气质。
落难也有浊世佳公子一样的好看。
但是——再好看,他也是……
杨肃被吓得后退一步,扶住门,压低声音:“沈青梧你疯了?张行简为什么在这里?!你把他偷出东京了?你你你……这么危险的时候,你怎么能满脑子男盗女娼!”
沈青梧觉得他用词有误。
但是……
沈青梧确实很烦。
沈青梧心烦地从门外偷偷看门里的郎君,告诉杨肃:“我当时大脑空白,不知道怎么抽筋了,不知道我在想什么……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把张月鹿偷出来了。
“怎么办?我难道再把他送回去吗?是不是更危险了?”
杨肃:“……”
沈青梧:“……”
二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