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张行简平静:“抱歉,我不会再谈什么联姻,不会再娶娘子了。”

沈青叶:“这是假的,我不是真想……”

张行简:“我明白。我只是不想再用我的姻亲做文章了。”

沈青叶怔忡,又隐有猜测。

张行简淡淡笑一笑:“我确实一向不将姻亲放在眼中,不将情爱放在眼中,所以一贯是能用就用,只要达成我的目的,娶谁不娶谁,我都无所谓。只是现在不能再那样了。”

他想起很多无意的时刻,沈青梧说,你是沈青叶的未婚夫。

即使张行简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否认,沈青梧心中始终认为自己抢了沈青叶的郎君。

沈青梧始终将她自己摆在恶人的地位上,觉得她罪大恶极,觉得如果不是她,张行简会和沈青叶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而今,张行简告诉沈青叶:“我不能再给人误会的机会了。”

沈青叶:“因为姐姐……”

张行简沉默。

沈青叶唇轻抿。

她想问张三郎和沈青梧的关系,想问难道张三郎真的喜欢她姐姐——话到口边,沈青叶问的是:“姐姐还会回来吗?”

张行简沉默。

他半晌说:“会的。”

他说服自己:“她总会来的。”

他不信沈青梧一点不爱他。

如果她当真狠心到一点都不爱他的程度——他被“同心蛊”折磨死之前,他也一定要告诉她,一定要沈青梧回来见他一面。

算计、思考、计策……

这都是沈青梧痛恨他的一部分。

张行简也想改。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改。

他始终养病,始终沉默,始终消沉。是因为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知该怎么再次面对沈青梧,怎么和沈青梧相处。

他喜欢的娘子,若是讨厌他的本性,讨厌他的方方面面,他该如何是好呢?

这个难题,张行简解决不了。

何况她要他受惩罚。

那他便受着便是。

只是……张行简重复:“她会回来的。”

沈青叶向张行简行礼,起身说声抱歉。

她今日无功而返,不打算再说什么。

临走之前,沈青叶回头,望着张行简诚恳道:“郎君,你若真心喜欢我姐姐,请拿真心去换……我姐姐一生受人蒙蔽,被人摆弄,她喜欢干净的、直白的、简单的关系。

“我以前觉得三郎配不上我姐姐……但是,我不该对他人情感胡乱揣测。我当日在姐姐面前说郎君的坏话,害得郎君和我姐姐分开,郎君事后却没有与我算账……我便知我的狭隘,知郎君的宽容。

“郎君一直很照拂我们,是我们太不知好歹。今日我的到访,请郎君忘了吧。”

沈青叶要走出书房门,张行简望着她背影许久。

张行简开口:“你大婚那日,我虽不能与你们合作,但若到我眼皮下,我会网开一面。”

沈青叶惊愕,回头看他。

沈青叶双目噙泪,缓缓俯身向他行礼。

她以为三郎一贯冷血,不偏爱任何人,没有丝毫人情味。但是不爱任何人的郎君……也许才能平等地关照着所有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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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大典,张相因病而没有参与。

新年的上元节,张相也没有和帝王、大臣们一起。

大臣们窃窃私语,少帝却很高兴。没有人打扰他玩乐,实在是好。他就怕张行简和以前的姐姐、孔业一样,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能做。

在上元节这一夜,君臣赏灯,张行简提着一壶酒、一些点心,到了一座破庙中,与老乞丐一同喝酒。

一老一少靠着墙,一起看墙外的烟火。

老乞丐做梦一样,扭头不断看旁边的年轻郎君。

老乞丐重复:“所以大家说的是真的……张家三郎,就是你,你真的当宰相了?你才二十多吧,这么年轻……”

张行简弯眸。

他眼中没什么笑意,但这是他一贯为人的礼貌,总是让人如沐春风。

老乞丐喃喃:“我真没想到,一直陪我喝酒的小友,当了宰相后,还与我喝酒……哎,就是明年恐怕你就见不到我了。”

张行简侧过脸:“为何?”

老乞丐苦笑:“城隍那边要拆了这里,给皇帝建什么园林,我也听不懂。但你不是宰相吗,你不知道?”

张行简静一下。

他说:“我不是所有事都知道……”

他毕竟只是宰相,又时常在养病。少帝的一些荒唐行为,他也要过很久才知道。

有时候来得及挽救,有时候来不及。

但是这一次是来得及的——张行简微笑:“老人家不必担心,庙不会拆了的,园林也不会建。明年你依然可以见到我,我只要有空就会来喝酒。”

老乞丐一下子高兴起来,连说几声好。

他本来就是知道张行简是宰相,才尝试着提建议。虽然难为情……但是多年小友,不是很随和嘛。

老乞丐因为自己的小小尝试而尴尬、羞窘,他觉得自己算计了张行简,十分不安地弯身,把壶里的浊酒都倒给张行简,不住劝酒。

张行简饶有趣味地笑一笑:普通人面对算计,会这么不安吗?

那他的梧桐……

他陷入怆然时,听到老乞丐和他聊:“小郎君啊,你都当了宰相了,你们家也不催着你成亲?这、这人家旁的贵族郎君像你这么大,孩子都打酱油了吧。”

老乞丐唏嘘:“你们家的事闹得那么大,我也听说了……去年你还被下狱,被通缉……我就一直知道你是冤枉的!你这么好的人,一点不嫌弃我,每年都愿意和老乞丐坐在一起,你怎么会做什么坏事呢?”

张行简平静:“我做的坏事多了。”

老乞丐不悦地瞪他一眼。

老乞丐:“趁着年轻,赶紧追老婆!你就算、就算……算了你长这么一张脸,恐怕什么时候都有小娘子追着你跑。我看啊,你必然不愁婚嫁,是每日挑得眼花吧?”

老乞丐挤眉弄眼,试图活跃气氛。

张行简弯眸:“我愁啊。”

他放下酒壶,让老乞丐看自己另一手提进来的点心。他把油纸包拆开,将点心分给老乞丐吃。

张行简说:“我有心悦之人,她与我一样嗜甜,以前总与我抢甜点,怎么也喂不饱她……”

老乞丐看到他目中的暖意与悲意,还有七八分温柔之色。

老乞丐不由自主地想到有一年上元节,张行简和他说一位沈娘子。

此时此刻,张行简望着油纸包的点心,轻声:“我买了她喜欢吃的,可她不回来。”

他垂下眼。

他喃声:“我不知道没有我在,她今年过年,会怎样过,是不是又是一个人躲起来,旁人都不理她,不找她。她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傻得再次被骗。

“她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她可有想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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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岁已过。

一年了,他到底没有与她见上一面。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有可能再次出现的沈青梧,他只能想象,只能做好准备——

在宴会上看到大臣家眷们身上好看的绫罗绸缎,便要为她订上一身;看到让人眼前一亮的发饰金器,就想问一问那些娘子们,去哪里打造一副;看到二姐哪日妆容好看,他也会拐弯抹角地和二姐套话,问二姐用的什么香、用的什么口脂。

他觉得她都会喜欢。

他有时怪她,有时怜她,有时想她想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