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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斗,持续时间不算短。
沈琢无法做壁上观,他必须对妹妹与陌生侠客出手。他身上有圣旨,背后有孔相,还背负着沈家的名誉,他没有选择。
对沈青叶的提醒,只有那么一丁点儿。
接下来一整日的奔杀追逐,才是他应该做的事。
秋君武功再高强,如何与前赴后继的朝廷卫士们为敌?
一整日时间,再到黄昏,城镇外的小村口,秋君带着沈青叶,已然无路可走。而这位侠客在危急关头,并未抛下沈青叶。
卫士们一步步包围此村。
马上的沈琢盯着他们,产生一种古怪的荒谬感:似乎这一切,是沈青叶要与无名侠客私奔,他带兵来捉拿这对男女。
太可笑了。
沈琢声音沙哑:“青叶,与我们走。”
沈青叶搀扶着受伤的秋君,秋君站得笔直,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沈青叶美丽的眼中满是哀意,她看看秋君,再看看密密麻麻的卫士。
沈青叶松开秋君的手,向前一步。
秋君握住她手腕。
秋君淡声:“我任务还没结束。”
沈青叶低声:“算了……”
她回头看他,目中噙笑:“秋君,谢谢你。我会记得你……日后若有机会,来东京看一看我,便好。”
沈青叶柔声:“欠郎君的钱财,郎君来东京沈家要便好了。”
卫士们不耐烦:“沈五娘子,自重!”
他们步步紧逼,沈琢一言不发,秋君拉着沈青叶不动,沈青叶低头,一根根掰开他扣着自己的手腕。
在这般逼仄之下,高处传来拍掌声。
众人茫茫然抬头。
他们听到一个声音清淡的女声:“这是强抢良家女的戏码吗?可我听说,官家不是已经停止选秀了?”
这声音……
高墙之上,沈青梧抱臂而立。
许久未见,这位消失太久的女将军昂然而立,蓑笠飞扬。她一身青白色的长裙短褥,意态风流,宛如一个美丽娘子,让众人都没有认出她……
但她摘下斗笠,露出面容。
沈琢眼睛亮起:“青梧!”
沈青叶明亮的眼睛抬起:“姐姐!”
卫士们慢半拍:“沈一、一……将军?!”
卫士们一个个握紧武器,如临大敌。他们都听闻过这位女将军的战绩,但他们以为女将军离开了益州,女将军对沈家没有感情,不会掺和他们的事。
卫士们强笑:“将军何时归来了?”
沈青梧:“刚刚。”
卫士们威胁她:“将军不要多事。将军既然归来,应当回军营报告,而不是……”
沈青梧冷淡:“我报告了。”
温润男声,在她之后响起:“本帅请沈五娘子前往军营做客,不知诸位能否放行?”
沈青梧身后,来了一队人马。
这队人马不是军队,有香车有宝马,但是从车上下来的斯文青年,正是益州统帅,博容。
卫士们没见过益州统帅,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不知这一出戏该怎么唱下去。
从香车中走下来的女子,则让他们齐齐跪下。
那女子云鬓花颜,扶着博容手臂下车,才是真正的天之娇女。
她噙着笑,问他们:“少帝要沈五娘子入宫吗?回去告诉他,我将沈五娘子留下了。如有意见,让他直接问我。”
卫士们面面相觑,面对帝姬,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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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之后,博容回归益州军,让益州军上下振奋,气氛却颇为不同。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博容坐在帐中,审查自己许久不在、益州军中堆积的公务。他在检查兵器,翻开箱子默默查阅,在这时,他听到了帐外的敲门声。
沈青梧:“是我。”
博容出了一会儿神,微微发笑。
沈青梧竟然会敲门,会在门外等着他说“好”,才进来。
博容慢慢应了一声,沈青梧掀开帐门进入帐篷。
博容见她仍一身女装,目光微微闪烁。
博容含笑:“阿无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就来见我?”
沈青梧:“沈青叶被帝姬带走了,我不知道帝姬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我刚才问杨肃,才知道我离开军营没多久,你就和帝姬一同离开了。
“你为什么这样?帝姬、帝姬……你之前让我远离帝姬,你自己却和她一起离开?而且她、她……”
沈青梧想说帝姬对张行简下药之事,然而她沉默了又沉默,不想和任何人提张行简。
沈青梧盯着博容:“我杀了人。”
博容面容平静。
他端坐主账营下的小案后,温和看着她,正如之前的每一次对她无状行径的包容。
沈青梧:“杀的是你派去的人。”
博容依然平静。
沈青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杀了你派去监视我、监视……他的人。你的人马还绑了一个苗疆小娘子,这里有一桩‘同心蛊’的事,不知道你的人马有没有跟你汇报。我只是告诉你,那些人,我也杀了。
“博容,我杀了你不少人。”
博容缓缓开口:“无妨。”
他对她十分宽容:“阿无回来便好。”
沈青梧向前一步,站得笔直,只有一身清薄裙衫降低了她的一瞬凌厉威压:“只是回来就好了吗?不惩罚我,不算账,不问我因果,不问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是不想问,还是你压根就知道一切?”
她手指帐外,厉声:“你到底要做什么?!你的人说,你会告诉我。你会告诉我吗?”
比起她的愤怒,他的安静,让人太烦躁。
博容轻声:“你觉得我在做什么呢?”
沈青梧沉默一瞬,道:“我觉得你不应该和帝姬在一起,你今日救沈青叶,救得也十分奇怪……这种没脑子的事,得罪朝廷的事,是我会做的,但不是你会做的。
“我根本没想到你会出现,没想过你会出手。你这样子……”
博容温和:“说下去。”
沈青梧:“你在一步步让少帝和帝姬翻脸,你在间离他们。”
沈青梧迷惘:“你为什么要这样?张……他不是说,他在帮你吗?你不要他的帮助吗?你不信任他吗?他是你亲弟弟……你也要杀了他吗?”
博容:“我没想杀谁。”
博容慢条斯理:“阿无,不如冷静下来,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听完这个故事,你再告诉我,我在做什么,我应该做什么。”
沈青梧看着他。
她听博容声音寂寥安静:
“森林中,有一幼虎,有一幼狮。上一任的森林王死后,幼狮与幼虎争夺皇位。世代辅助森林王的一家,是一群狐狸。
“一部分狐狸站队幼虎,少部分狐狸站队幼狮。幼狮向一只狐狸哭诉,狐狸与幼狮达成协议,要助它为王。
“这件事最有趣的是,狐狸和幼狮的最大敌人,不是幼虎,而是狐狸的父亲。狐狸父亲说,按照祖训,应当幼虎为王,你若支持幼狮,便要做好与家族决裂的准备。
“狐狸没有当作一回事。他是天子骄子,他无往不利。
“有一天,幼虎突然下杀手,要杀狐狸父母。狐狸以为幼虎要对整个狐狸家族动手,前去救父母……
“狐狸父母在死前逼他发誓,永不助幼狮为王,永不和幼狮在一起。
“幼虎得到王位,幼狮被去除。狐狸后来,却查出来,其实林中暗卫早有准备,没有人能杀得了狐狸父母。这是一出局,他父母效忠幼虎,要逼他就范——父母不是被幼虎杀死的,而是自尽的。
“用性命逼他,用性命逆转了一出危机。”
博容笑看着沈青梧:“这只狐狸,你觉得他悲哀不悲哀,可笑不可笑?
“他是要为父母报仇呢,还是要遵守自己和幼狮的盟约呢?他是害死父母的凶手之一,还是说父母是毁他一生的凶手之一呢?
“你觉得,在长年累月的调查真相中,在长年累月的自我唾弃中,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一切有另一个面目——爱也爱不得,恨也恨不能,怪也不知怪谁。
“你说,他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