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扭头,目若寒星:“在山崖上如何?”
张行简掠过此话,含笑:“没什么。”
——她在山崖上一脸血地威胁他,要他下地狱时,倒不见她珍惜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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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倒不是真的要如何。
他确实想确认一下她身上的伤好的如何了。
之前在山上,他给她换了自己的衣服,实在没有药,只仓促给她包扎。之后她醒来,便强硬无比,不许他靠近,他一直不知道沈青梧身上的伤如何了。
这次一看,何其触目惊心:她肩背大大小小的伤口纵横,旧伤破裂,新伤敷衍地包扎,拆掉的布带上尽是血。
若不是她身体好,她会被这一身伤折腾死。
张行简心中忍不住生起许多恍惚,许多后悔:他有些不知道他支持她去军中,是对是错了。
她在东京时虽是混世魔王,可至少没有这一身伤;而今这么多的伤,他根本数不清、分不清……
沈青梧拉他一同躺着,面对面,看着他给自己上药。
她什么时候都不爱说话,只用眼睛看他。张行简平静非常地撩开她发丝,让她仰下巴——
冰凉的药膏涂在她脸上,顺着脸颊向下颈抹。
张行简:“明日让大夫换种药吧,此药有些刺激。”
沈青梧:“你不是也用的这种药?这药有问题?”
张行简心平气和:“没有。只是你脸上和颈上都带了伤,若是不涂些上好的生肌药,恐怕会留下疤痕。”
沈青梧:“会变丑是吗?”
张行简“嗯”一声,长睫毛眨啊眨,好奇她的想法:“梧桐想漂亮,还是不在意脸上留伤呢?”
沈青梧不去理会他的“梧桐”。
她在心里琢磨一阵子。
她本就不如沈青叶好看,她也是个女孩子,她当然不希望自己更丑。
但是……沈青梧说:“我没有钱,用不起你说的药。”
张行简揉在她脸上的指腹轻轻停一下。
呼吸寸息间门,他抬脸看她,温声:“苗疆小娘子不是还给你一些钱财了吗?”
沈青梧:“钱要花在刀刃上,不能花在这种地方。”
张行简思考。
张行简道:“那么……我这里有一些旧的我用过一些的药膏,明日大夫若是说可以用,你愿意用我的旧药吗?”
沈青梧愣一下。
沈青梧感慨:“你家真有钱。”
张行简默然,沈家也不缺钱,只是沈家的钱不给沈青梧罢了。
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其实也爱美也爱俏,会插花会照镜子……却不得不整日穿些乱七八糟的衣服,一根木簪用到老,身上半点饰物都没有。
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被他和沈家害到这一步。
张行简心口如被针猛地刺一下,疼得他呼吸稍凉。
沈青梧:“你怎么了?”
张行简自然不想提。
他慢慢察觉自己在走怎样一条不归路——也许他越喜欢她,便越要为曾经的漠视而付出代价。他愿意承受一些代价,但他竟然有些怕沈青梧的厌恶。
沈青梧会厌恶他吗?
还是会如他所愿……喜欢他呢?
张行简轻搂着她,在沈青梧诧异的睁大眼眸瞪视下,握着她肩头,唇在她肩侧轻轻亲一下。
沈青梧猛地推开他,坐起来。
沈青梧恼怒:“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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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靠着床柱,眼瞳润黑,有些茫然地看她。
沈青梧捂着自己的心跳,瞪着他。
她觉得他不对劲,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她心跳得很厉害,但和之前因欲而跳的感觉分明不同。
时快时慢的跳动,看着他亲自己肩头时、心中一瞬间门的发抖……都让沈青梧震惊。
沈青梧几乎要以为他给自己下了毒。
但是……她的理智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张行简观察她,慢慢伸手来拉她:“怎么了?我做什么了?”
……只许她亲他,不许他主动吗?
沈青梧张口。
她张口结舌。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青梧绷着下巴,跳下床,从他怀中抢走所有药膏。她就这么披散着发要往外走,冷冰冰道:“你心里有数!”
张行简:“……?”
他心中实则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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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鸟鸣啁啾。
长林在早膳时候,来打听郎君和沈青梧昨夜的情况。
按照他对自己郎君的了解,以及他对沈青梧的认知,昨夜这一人……必然成就了一番美事。
但是,用早膳时,那一人气氛有些古怪。
自家郎君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温和,只是沈青梧黑沉着脸,一道眼风都不给郎君。
张行简默默地剥了个鸡蛋,轻轻放到碗中推给沈青梧。沈青梧分明不看,却一下子准确无比地把碗推给长林。
张行简眼睛看着长林,以及长林碗中的鸡蛋。
长林:“……”
沈青梧站起来:“我吃完了,我要出门了。”
张行简跟着起身:“不是说今日等大夫……”
沈青梧回头看他,既心虚,又生气,还带些责怪——不许提昨夜她弄不清楚的那些混乱,不然她揍他。
张行简微微笑,委婉地换种问话方式:“不是说要我画凶手图吗?你又去哪里?你不告诉我特征,我怎么画?”
沈青梧:“我自然有要事出门。我去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若想画像……等我回来便是。”
但她心中是有些不想和张行简待在一起了。
她抗拒昨夜那莫名其妙的悸动。
她弄不清楚的东西,让她觉得危险,她很排斥。
张行简温声:“在下身上有‘同心蛊’,不能离娘子……离沈一娘子太远。请沈一娘子怜惜,让在下跟着你一起吧。”
长林端着碗,将脸埋于碗中,认真地用筷子搅着水喝。
沈青梧脸色和缓下去。
张行简文质彬彬文秀漂亮,她其实看着很喜欢。
她心情稍好些:“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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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跟随沈青梧,是想弄清楚她在不悦什么,想弄明白她为何排斥自己。
只是她生性随心,直来直往,她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然而张行简很快见到有人把沈青梧惹生气,自己有机会安慰她了——
成衣铺中,沈青梧要去挑衣服。她一直穿着他的男子衣服,再舍不得花钱,也不能继续这样。
两人进到成衣铺。
老板娘热心招呼:“这位郎君,还有郎君的这位……女侍卫,郎君可要选什么……”
沈青梧挑眉。
沈青梧:“侍卫?”
她淡声:“怎么,我看着很像他的仆人?”
张行简只好侧过肩,降低自己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