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死亡已经成为了定局,唯一的问题就只是什么时候才会发生。
既像是已经到了一艘船只沉没的最后阶段,船体忽然上扬似的,吕丽萍突然睁开了双眼。她的视线随着医生们竭尽全力的胸外按压上起伏着,身体似乎已经放弃了向她的大脑传输感觉的打算。她有些心疼的看着这些口罩拼命吹起又瘪下去的孩子,想用手擦一擦他们头上不停滴落的汗水……可手实在是太沉重了,哪怕她用尽力气,这双在自己身上长了七十多年的手就像是突然决定罢工了一样,它们彻底背叛了自己的愿望,就这么耷拉在床上,一动不动。
吕丽萍忽然明白了过来,自己大概是就要死了。
人在意识到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其实没什么太激烈的情感。可能是因为已经在潜意识里接受了这个事实,也有可能是因为身体已经没有了分泌刺激情感的激素的原因。
吕丽萍非常平静的看着抢救自己的医生,她嘴唇稍微动了动。
她想对这些孩子们说声谢谢。
在icu的这些天里虽然意识不太清楚,但发生了什么,她心里有数。这些和自己孙子差不多大的孩子们一天到晚在自己身上想办法……可惜哟,自己已经老了,这把老骨头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再也挤不出一点力气了。
孩子,别按了。
她想这么说,但嘴唇就和她的双手一样已经放弃了她,无论如何努力,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让她有些沮丧。
这些孩子就和自己的孙女差不多岁数,平时在家里……她哪里舍得让自己的孙女干这些重活哟!
孩子,别按了,嬢嬢不疼了。
医生们用两个金属片贴在了她的身上,按下开关,一路热流从胸口钻入。随后这股热流就这么消失不见。医生们又涌了上来,开始一次又一次的按压起了她的胸口。
她的视线逐渐开始有些模糊,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她其实不止一次想过自己在人生的结尾会看见什么景象。曾经,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在自己的床上,怀抱着已经去世二十年的老伴的照片安然离世——如果窗边能摆上两只百合就更好了。她想听着自己年轻时的歌曲,然后就这样沉沉睡去再也不醒。
女人不管是什么年纪,也永远是少女。
其实死亡在二十年以前对她而言就已经不再是恐惧的代名词了。丈夫离世的时候,孩子们都已经长大成人,她也不再有抚养子女的重任。二十年来,吕丽萍其实一直都隐约有些期盼这一天的到来。
人生其实不过就是那么回事,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再被人需要之后,吕丽萍就一直在等待着老天爷把自己带走,去和那个人重逢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