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要再坚持一下。”一周多的时间以来,黄明第一次张嘴说话了。他的声音特别难听,干燥嘶哑,甚至还带着一丝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喘鸣声。但是那股子疼惜小孙女的怜爱和温柔之情却挡也挡不住,“嗲嗲马上就好了,等嗲嗲好了……好了我就去医院接你。”
黄明的意识不是特别清醒,要不然也不至于把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影像真的当成孙女的脸庞。但他的意识却又特别清楚。他清晰的记得,自己的妻子、儿子、女儿全都生了重病。现在这个时候,黄明实在是不敢确定自己的女儿是不是还活着。
他不敢给孙女虚假的希望,也不敢贸然给自己这个“奢望”。他只是在本能的驱动下,努力安慰着自己的孙女,让她先把眼下的难关度过去。
只有五岁的小姑娘哭了大约一分钟,然后就用手背胡乱抹去了脸上的泪珠。她睁着红红的双眼,对黄明说道,“我们拉钩,嗲嗲一定要好起来。你要不好起来……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了!”
对小朋友来说,世界上最可怕的惩罚就是“再也不跟你玩了”。她试图用这样的威胁,让自己的嗲嗲回到自己身边。也试图用这样的“鼓励”,帮助嗲嗲战胜病魔。
嗲嗲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糟糕。
一老一少又说了几句话后,孙立恩挂断了电话。想要找到黄明的家人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他和几个志愿者忙活了整整一天,才在云鹤市儿童医院找到了黄明的外孙女。而根据志愿者们汇总上来的情况判断,黄明现在还活在世上的亲人就只剩下了他的女儿和孙女两人。
“我家里……还剩下几个人?”就在孙立恩准备离开的时候,黄明忽然叫住了他。“我女儿……我婆娘和我儿子还活着不?”
“黄慧文还在医院接受治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孙立恩只能挑着相对好一点的消息说道,“她现在插着管,不太方便和女儿视频。”
黄明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我婆娘和我儿子的后事……你们已经给处理掉了?”
“……是的。”孙立恩沉默了半天后叹了口气,“节哀顺变。”
“谢谢你们呐。”黄明摆了摆手,“辛苦了,医生你去忙吧。”然后就重新把头埋了下去,然后沉默了下来。
孙立恩缓缓离开了几步,然后隔着防护服,听到了一阵被压抑的很深很深的哭声。
哭声渐渐变大,从压抑着的悲声逐渐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泣,悲伤就像是一片深潭,表面有轻轻的波动,但内里却不知究竟有多深的苦痛。
这是一个丈夫正在哀悼妻子、一个父亲正在思念儿子、一个祖父正在怜惜孙女的哭声。是能让所有听到哭泣声的人都暗自垂泪的悲伤。
icu病房外的云鹤,树木正在渐渐透出绿意。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但却不知道有多少云鹤人,不知道有多少同胞……永远的留在了这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