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药的作用机制都还不明确,苯巴比妥有两种比较流行的假说——不过都还缺乏决定性证据证明。至于左乙拉西坦,除了知道它的分子形式和主流抗癫痫药物不同以外,连一个相对有说服力的假说都没有。”韩文平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摆着一套茶具,他推了一杯茶到孙立恩面前,“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啊?”孙立恩大失所望,他还想通过这两种无效的抗癫痫药物来推断一下沈夕堂弟的病情呢。“有个病例,大概下午送到我们科里准备接受检查和治疗。我提前预习一下。”
“预习?”韩文平若有所思,“这个病人对苯巴比妥和左乙拉西坦都没有反应?”
“是的。”孙立恩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味道还不错,茶水尝起来有一股独特的清香,“他的癫痫还是很顽固,而且有一侧肢体麻木——麻木的范围还在延伸。”
韩文平静静的听完了孙立恩对这个病例的大致描述,他轻轻敲着桌子,自言自语的嘟囔了几句什么,然后对孙立恩道,“苯巴比妥的两种机制假说你了解过么?”
孙立恩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要是了解过的话他也不至于直接来药剂科请教了,“我刚刚才看到病例,发现这个病人的癫痫症状不太寻常,所以就赶紧先来问问。”
这个病例让孙立恩有些紧张的另一个主要原因,在于药物用量上。二院为了抑制住沈夕堂弟的癫痫发作想了不少办法,苯巴比妥和左乙拉西坦的用量已经逼近了药典规定上限。这种熟悉的感觉他曾经碰到过——那个有着草绿色尿液的甲基苯丙胺急性中毒患者高严在入院后,就曾经表现出过类似情况。
高严后来并没有经过尸检,他所经受的神经损伤具体表现为什么类型尚不明确。但那种无法被药物所压制的癫痫症状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苯巴比妥的作用机制假说主要有两个,一个是作用于突触后膜上的gaba受体,使cl-通道开放时间延长,导致神经细胞膜超极化,降低其兴奋性;另一个则是作用于突触前膜,降低突触前膜对ca2+的通透性,减少ca2+依赖性的神经递质(na,ach和谷氨酸等)的释放。”韩文平给孙立恩续上茶水,继续道,“让我们先假设这两种假说中,有一种是正确的。”
孙立恩点了点头,突触前膜或者突触后膜这两个作用点是神经细胞接受和传递神经冲动的主要结构。为了阻止某个区域内的神经细胞异常放电,对这两个结构进行神经递质干扰或阻滞当然可以起到抑制癫痫的作用。
“如果苯巴比妥无效,也就意味着异常放电可能并不是由于异常神经冲动导致的。”韩文平喝了口茶,若有所思道,“它并不是因为接受或者传递了错误的神经冲动,而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不是神经递质问题,也不是离子通道问题。”孙立恩顺着韩文平的思路往下推测道,“也就是说,导致癫痫的可能是神经胶质细胞异常?”
“有可能。当然,也只是可能而已。”韩文平点了点头,“具体的你还是得请神内的医生来会诊看看,毕竟我们的这个推断只是建立在‘现有苯巴比妥作用机制猜想中有一个正确’的基础上。要是你们的检查结果推翻了这两个猜想,那倒是能再发一篇五六分的文章出去。”
在中国,当医生的人总有这么一个“恶习”,每次有了什么新的发现,大家第一反应都是先问“这玩意究竟能发一篇几分的文章”,然后才会去思考“这个发现在临床上究竟有什么意义。”
没办法,大家都是被这个现行体系逼出来的职业病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