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皮肤和巩膜都在发黄。
黄疸是因为血液中胆红素积攒所导致的,小嫣然的肝脏正在逐渐停止工作,而那些无法被肝脏代谢掉的,因为红细胞死亡后释放血红蛋白,并且代谢为间接胆红素的“废物”本应该随着肝脏的工作,变成溶于水的直接胆红素,并且随着肾脏工作被排出身体。但肝硬化并且转为癌细胞的肝脏很难全部承担这种工作。尤其是在被切除了一部分肝叶后,小嫣然的情况就变得更糟糕了。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经过非常仔细的检查后,小嫣然暂时没有血性肺部转移的迹象。但她的肿瘤位置太过靠近肝门脉淋巴,综合考虑到她的身体情况,接诊小嫣然的儿科主任钱红军认定,必须尽早进行切除,以防止癌细胞通过淋巴结转移到脾胰主动脉或者锁骨上淋巴结。
被切除了一部分肝叶的小嫣然现在需要通过名为普罗米修斯系统的人工肝脏支撑系统,来缓解身体内的胆红素等废物的堆积速度。虽然目前已经有了效率更高的细胞混合生物型人工肝脏,但由于肝细胞来源不稳定,而且尚未完成全部的临床试验,因此还不能用在她身上。
更何况小嫣然身为需要被“特殊监管”的未成年人,从伦理条例上也不能成为试用临床试验阶段治疗方案的对象——被法院或者社会福利机构监管的儿科人群可能在伦理中缺失部分保护,除非是专门针对这一人群的药物临床试验,否则是肯定被排除在外的。
如果不能尽快等到可供移植的肝脏,或者有完成配型的亲属捐肝,小嫣然活不了多长时间——她在持续接受人工肝脏治疗的状况下,要想活到胡佳回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孙立恩坐在自己的诊室里,半天没有说话。
他不是没见过无药可救的患者,他也不是没见过挣扎许久后离去的病人。但小嫣然的这句话,却仍然让他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动力,孙立恩仿佛变成了一台被拔掉电源的机器人,久久不知该如何是好。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不是熟悉的烤面筋电话铃声,而是微信语音通话的那个提示铃。
“老孙~干嘛呢?”电话那头,胡佳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孙立恩忽然一个激灵,他强行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用非常正常的语调道,“没什么,我正头疼病例呢。”
只是没和徐父徐母当别道别,胡佳就心情低落到一琢磨就想哭。如果让她知道小嫣然来找她,那她一定会联想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小嫣然……总之,一定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孙立恩这么想着。
“我有点没倒过来时差。”胡佳嘟囔道,“也不知道我这到底算是倒过头了还是没倒过来,现在我这边凌晨两点,可是我一点都不困……”
“你这个应该是还没倒过来吧?”孙立恩小心翼翼道,“你几点钟睡的?”
“额,下午三点?”胡佳琢磨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可能是下午睡的时间有点久吧。”
孙立恩和胡佳又聊了两句,并且成功的忽悠着胡佳睡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挂了电话。不过这种上班时间来的突然袭击倒是有一个好处——他也顾不上再为小嫣然的事情而暗自神伤了。能做的该做的,孙立恩都做过了。接下来只能把小姑娘的事情交给命运来决定——只要等到了合适的肝源,她还能有很长一段时间可活——肝移植术的十年生存率高达80以上,只要她能等到合适的肝脏,小嫣然甚至有可能完全过上正常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