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福公主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可……”
“到了殿下们这一步,就不是‘学’而是‘悟’了,”公孙佳耐心了一点,干脆点明了,“这个谁都帮不了你们,在陛下身边,不是‘揣摩上意’,那是王济堂该干的事。我们,”她指了指钟源和自己,“想着怎么做事。殿下呢,该想的是‘陛下为何要这么做’,别走岔了路。至于庶务细节反在其次了,那些个东西,只要你想明白了现召人来问都能看个大概。所谓提纲挈领,不知纲领,管中窥豹,倒也能学到些本事、赢点夸赞,对没品级的小吏那是足够的。殿下要的,可不是一个能干的小吏的考语。”
章昭不断地点头:“原来如此。”
“想做实务是好事,殿下想做实务的本意是什么?要是为了能将事情看得更明白,做事手上有准星,早给殿下安排了。殿下沉下心来,陛下这不就安排你做事了么?这一遭是炼心,这一程是必得走的。陛下坐得那么高,他什么都看得见。我们看的,终究是浅了一层,殿下要跟我们学,路就走窄了。殿下是要做能臣还是贤臣?别的都能教,只有天家父子相承。殿下想想陛下当年在东宫是怎么做的?他可是二十年没出京城啊!”
章昭深吸了一口气,离席郑重一礼:“多谢指点迷津。”
公孙佳道:“殿下不如想想见了狼主要怎么做吧。”
章昭讶然道:“要我做什么呢?我以为阿爹只是要我露个脸以示重视。宁可装个平庸之人,不可真的示人以短。狼主能有如今这般成就,恐非易与之辈。我没与他打过交道,不该由我来主导。”
公孙佳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他坐回席上,笑道:“殿下这话就入道了。只要知道发生某事的时候该与某人商议,议着议着这事儿殿下也就能弄明白了,以后就会越来越熟练。”
延福公主笑了:“二哥,药王从来不打诳语,别人说这些话会是推脱,她说了,必然就是这个道理。”
钟源道:“二郎,最正的道理都摆在明面上,看起来像是废话,直到碰了壁才会发现是至理。”
公孙佳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尖说:“你们两个不要在中间糊来糊去啦,我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虽然读过书,作诗要养代笔,虽然研究过兵法,从来不自己上阵杀敌,也好好地活到了今天。”
她往后一仰,双手一摊:“你们是不识字还是没读过书?我不明白,你们急什么。之前不必说,之后更不必讲,君臣父子,伦理纲常,一切依礼法而行,君臣之份已定,我永远站在陛下那一边,有什么好担心的?谁要反对陛下的决定,我们是不会答应的。”
章昭之前表情十分丰富,从热情,到紧张,到严肃,到惊讶,再到愉悦,走马灯似的变。待公孙佳仰在靠背上之后,他的这些表情都消散了,代之以一股轻松,仿佛卸下了一个大大的包袱,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钟源也终于放下心来,他知道,章昭要的,其实是公孙佳这最后一句话——站在章昭这边。有这个立场,不管公孙佳说什么,章昭都能接受——满意不满意的另说。
钟源更知道,章昭并不是章熙心目中期望的太子模样,矮子里拔高个儿,就是他了。所以章熙最近打定了主意,公孙佳才肯勉强接了这个活。公孙佳总不能说,你是一个不得已的选择,你没册立前我一个丞相还是个女的我帮着你咱俩一块儿完蛋。
归根究底,是章昭天赋比起他爹章熙差了一截,又没有像章昺那样有大家容忍不了的大缺点干脆联手让他滚蛋,好又没有那么好、坏也不算坏,搞得大臣们接这个盘子接得不痛快。没了那个冲劲之后,就干脆专心搞自己那一摊子去了。
兄妹俩对望一眼,公孙佳对钟源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能应付得了,钟源的眼神里有那么一点无奈。章家兄妹俩心是心头大石落地,相视一笑。场面和谐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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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昭心情一好,人就更稳重了,狼主人还没到,章熙就已经对公孙佳表扬了章昭:“二郎近来像样多了。”
公孙佳不置可否,倒是向他提起另一件事:“陈王最近活泼了许多,喜欢打猎不失父祖风采,不过梁安是个名将的胚子,陪他玩耍下去就要废了,调梁安北上到他哥哥梁平麾下为国效力如何?”
章熙脸上顿时没了表情,章昺最近很是放纵,畋猎、醉酒、纳妾、声色犬马都凑齐了。那也是亲儿子!亲自放弃了他之后,章熙又有那么一丝惆怅,一直纵着他,不知压了多少弹章。
一旁章昭道:“狼主朝贺在即,边关暂无烽火,就让大哥高兴高兴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