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能做,那便只有弹琴。
小院儿将鹤唳从琴匣里拿出来,簌簌地弹奏,一曲《萧然调》弹奏得如泣如诉,伤怀之感如小溪一样流淌,虽不强烈,但自有一段哀婉动人。
郑澜听出了其中的伤怀,他十分不解地看向小院儿,想不出何时小院儿变得不一样了,似乎自从他在恒昌帝面前揭开了小院儿真实的身份以后,小院儿并没有期待中的欢欣,反而是一日比一日消沉,起初只是不易察觉的偶尔的怅然,如今从琴中听出的倒是一股明确的哀伤了。
本来郑澜歪在榻上,是有几分困倦的,小院儿的琴声和她强装出来的笑意,让他此刻的困意全无。他走过去,将小院儿手上的琴,轻轻拿开,默默放回了琴匣,返身回来坐在她身旁,将她的手放在手心。
“究竟是为什么不高兴呢?”他的语调又温柔又耐心,一点也不似平日里阴阳怪气的样子。
“说不清楚。”小院儿看着郑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泪盈于睫,下一刻就要流淌出来。
“无论如何,今后不允许这双眼睛流泪。”郑澜将她烂在怀里,轻轻捏住小院儿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用温热的舌尖去舔去了她清冽的泪水。眼泪终于没有变成泪珠的机会,但是那微微发咸也微微苦涩的感觉,他品味到了。
“殿下,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吧?”小院儿感觉到他搂住她的力气加深了一些,用轻柔的语气问他。
“嗯,自然。”郑澜在她额头轻吻,贴住她眉心的花钿胎记,最初就是这一抹殷红,让他在厚山注意到她,那时候小院儿也是这样泪盈于睫,只不过是一副倔强又悲怆的样子。
“殿下,究竟喜欢我什么呢?”小院儿从郑澜怀抱里挣脱出来,突然很郑重地问他。
郑澜想阴阳怪气地搪塞一句,如往日那般不正经,但看到小院儿那湿漉漉的眼睛,他却说不出任何一句不正经的话。
最初自然是被小院儿的美貌吸引,她在厚山茶叙时,扬言要烧了他的房子,那倔强而悲怆的神情,让她的美貌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再后来,则多多少少是阴差阳错,他想看看钱仲谋李代桃僵的把戏要怎么玩下去,对小院儿则是日久生情,喜欢她沉着自持,喜欢她弹琵琶的样子。这些自然都是可以作为甜蜜的情话,柔情百转地对小院儿说的,但是郑澜竟然是一怔,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因为他知道,喜欢小院儿,并不止于此。
到底从小在生在皇家,什么样的秀色美人没见过?郑澜知道自己对小院儿的深爱,是心底里秘而不宣的事情,因为小院儿是风尘中来,就像是他的生母。他想去了解小院儿,就像是想去了解这般出身的女子,经历过什么。他想将疼爱与庇护毫无保留地给小院儿,就像是抚慰一种自己不了解但是真实存在着的过去。
但是这个理由,郑澜虽然一瞬间想清楚了,但是说不出口。他不能说,因为你是个风尘中来的女人,所以我爱你。他觉得这样说,到底是亵渎了小院儿。
见郑澜踟蹰,小院儿擦干净眼角的雾气,笑了一笑,说:“兴许我是月事要来了,所以总是胡思乱想。如今锦衣玉食,有殿下庇护,我应当知足的。”
郑澜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她再拥入怀中,接下来是绵长而细腻的吻。小院儿此时放下了焦虑和不安,允许自己沉溺其中,直到他的修长的手指游如她的衣襟。
耳鬓厮磨间,郑澜,一只手扶住小院儿的束素,另一只手将她扶起来,两人缠绵对坐,身心合一,他在她耳旁低语:“看来华丽的楼船,不合你心意,过几日靠岸,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小院儿轻轻嗯一声,绯红的脸颊上有一层薄汗。船楼内的烧着暖炉,温暖柔和的红光是唯一的亮处,郑澜看到她肤如凝脂,轻轻探入幽深之处,先带她去了云端的梦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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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横陈于苍穹,斑驳的光芒却洒在河面,柔波之中,小院儿看到了熟悉的码头。
又是临河县。
她曾经在这里和金三母子逗留过许久,其实并不遥远,就是半年之前的夏日,如今看来,却似乎隔着好几辈子人生。
临河已经距离杭南不远,冬日也不过是有些寒气,比京城要暖和很多。蝶将小院儿的狐狸裘规规整整收拾好,叠好放入楠木箱子,侍奉小院儿换下了一身夹棉的褙子,披了一件白鹭翎毛大氅,整个人看起来清冷干净。
郑澜下了船,在岸头等她。因得到了消息,湛王的船要路过临河,临河县丞提前已经得到了官府的通传文牒,此时又是运河上商船往来的淡季,于是待到郑澜的楼船靠岸的时候,码头上已经被清了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