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跌落地面的痛感并未来袭,有人从身后接住她,不算多陌生的怀抱,鼻端都是那股独特的味道。琬宜吃力向上看,瞧见方绷紧的下巴,她睁大眼辨认,眼前氤氲不清。
谢安垂眸看她,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看到她眼底的惊惧难平,喉结动动,干脆打横抱起她,手抚上她眼皮,半合上眼轻轻吐一口气,“我在了……别慌。”
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低柔的,带些诱哄,琬宜鼻子一酸,忍了许久的泪终于夺眶。
她手上沾着血,劫后余生让她的身子软的像滩泥。谢安一言不发搂着她,腿弯挂他胳膊上,怀里人轻飘飘像片羽毛,耳边听见琬宜轻轻啜泣,“谢安,你怎么才来啊……”
他僵直站在那,脑子飞速转动便就将眼前情况分析清楚了八分,心里倏地一疼。谢安知道她无辜委屈,因为自己受了牵累,舌根发涩。平日里巧舌如簧,现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
琬宜还在哭,没一会泪水就浸湿了他肩上布料。谢安舔一舔干涩的唇,把琬宜转了个方向,让她能把胳膊勾在他脖子上,手轻柔拍着她的背。
谢安眼睛盯着面前两个惊慌失措的小混混,看他们一步步往后退,最后转身拔足狂奔。他没管,只低声哄着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只语无伦次重复他仅能想出的那几个字。
显然没什么效果,怀里低声的呜咽变成几近嚎啕,谢安喉结动一下,再用力抚几下她的背。
耳边算得上聒噪,但出奇的,他一点没心烦,只是心疼。愧疚,后悔……
琬宜半晌没缓过劲来,只是乖顺蜷在谢安怀里,任他抱着她沿着巷子走,往纪家兄弟逃走的地方追。他怀抱宽大温暖,琬宜第一次离他这样近,忘了难堪别扭,只觉安心。
睫毛染着水,看着一步步倒退的路,琬宜喉里哼一声,有点头晕。谢安听见她难受的哽咽,偏头问一句,“还怕?”
琬宜摇头,手指攥他衣裳却更紧。谢安吐一口气,摸摸她的长发,声音低沉的可怕,“不哭了。”过一会,他又说,“我给你出气。”
……
春东早就骑马飞驰而去往另一头堵截,纪家兄弟从那头跑不脱,又无头苍蝇似的往回跑。
巷子只两人并肩而行般宽,谢安站在正当中,拦住一多半的路。他目光阴沉,遍身戾气。
纪四抖的像筛子,对视片刻,失控跪在地面上,哭声压抑,“三爷,饶了我吧……”
第18章 谈天
这里偏僻安静,连只鸟雀都没有飞过。纪四跪下后,纪三咽口吐沫,也跌坐在地。
谢安半晌没说话,安静立着,黑眸里蕴藏滔天怒意。春东看他一眼,暗地里叹一声,从那事以来,已是多年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了。
谢安脾气不好,但平素里冷脸也只是小打小闹,并未动过真气。这次……春东摸摸手臂,他不怀疑,要是这两人再多说错一句话,谢安可能真的会当场废了他们。
天空云朵飘过,遮挡住日光,巷子里暗下来,风吹过,冷的让人打颤。琬宜瑟缩一下,谢安安慰抚一下她散下来的发,单手搂住她腰,扯了外衣披她身上。
把怀里人裹得严实,谢安扶住琬宜后脑,让她脸埋进自己肩窝,终于对面前跪伏的两人说出了见面后第一句话。很轻的声音,带些嗤笑,“后悔吗?”
这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闻言,纪四再也忍不住,跪爬去他脚前,拼命叩头,“三爷,三爷,小的错了,再也不敢了。以后只要您说话,小的绝对不敢不听,您要是不想再看见小的,咱们立刻就滚,滚出临安,再不敢污了您的眼……”
“嗯。”谢安听他说完,淡淡点了点头。过一会,他又问,“那一百两银子,你还是不还?”
“还!小的倾家荡产也会还。”纪三也爬过来,满手泥污,脸上泪痕交错纵横,“小的马上就卖了家里的田和祖产,二百两也会还。求您了,三爷,饶我们这一次吧……”
“这么诚恳啊……可是,”谢安扯一下嘴角,眼睛眯起来,“爷不想要了。”
……几个字,如晴天霹雳,话落后,纪家兄弟的脑子里都是懵的。他们睁大双眼,却找不准焦点,听着谢安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词,瘫在地上,手脚软的爬不起来。
他说,“动过老子东西的人,最后都死在乱葬岗。动了老子的人,你猜你会怎么样?”
纪四缓神更快,惨叫一声后转身往前爬两步,被谢安一脚踹在背上,又跌倒。谢安走过去,脚尖踩住他手腕,缓缓使力,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纪四已经叫不出来,只能绝望张着嘴,泪汩汩从眼角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