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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他从未如此厌恶憎恨过自己的身份。他虽不是安于命运之人,却也从不会勉强自己怀有什么天真的妄想,因此即便知道自己可能会面对的一切,他也不会生出怨怼自己出身的念头。

可是今日,他却实实在在的为自己这个该死的身份恼恨不已。

偏偏他又无可奈何。

“一会儿天一黑我们就出发,趁着他们刚趟开的路,说不定还热乎着呢。”鹿歌道:“我那个弟弟临走前求我派两个人护送你回中都,左右我也无事,顺道也想出去走走,所以这一趟我亲自送你,顺便去把那两个小子接回来。”

那两个小子指的自然是云梦初和陆秉云,只是此番走这一道,两个人还有没有命回便不得而知了。

钟墨心里一番惶恐和绝望之后,反倒快速的冷静了下来。

云梦初已经走了,对方打定了主意,路上必然不会稍停。即便他快马加鞭的追,也定然追不上对方。

而事已至此,他甚至没有迟疑的余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依照对方安排好的计划,走着对方为他趟出来的这条路,去中都。

鹿灵谷也有善易容的弟子,虽然手艺比不上钟鸣那般,能将一个人毫无破绽的装扮成另一个人,但是抹去一个人原本的面目却不是难事。

钟墨任由对方施为,心中不由有些感慨。他从前与云梦初一起的时候,向来都是那个需要保守秘密的人。他以各种缘由和初衷将自己的身份和秘密埋得深之又深。

未曾想,到了最后关头,他竟然会被云梦初摆了一道。

念及此他又有些哭笑不得的心道,算起来这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了,在忠义堂那次,云梦初就已经摆过他一道了。

夜幕已深,万籁俱寂,唯有黑暗中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万物都被漆黑笼罩,漫漫荒野竟连一丝光亮都没有。

“阿嚏!”骑在马背上的云梦初打了个喷嚏。

一旁与他并骑的钟鸣道:“这才第一夜,你不会这么快就病了吧?”

云梦初吸了吸鼻子,道:“不知道是毒/药粉吸多了,还是怀里揣着的毒/蛇太凉了,总之不是生病。”

三人这一路上遇到刺客就放毒,几乎不给刺客近身的机会。虽然三人都服了解药,但那药粉吸多了,少不得也会有一些副作用。

“咱们现在不能休息,后头没杀干净的都会陆续的追上来。明日入夜咱们找个驿站停下来等一等他们,让他们该追的都追上来,咱们清理干净再继续赶路。”钟鸣的声音夹杂在马蹄声中响起,很快便随着有些肃寒的秋风散在了黑夜中。

在沽州城外的一间破茶寮里,三三两两的散座着几桌客人。

在角落一间不起眼的方桌前,坐着三个不起眼的人。那种不起眼就是扔在人堆里,片刻间便能消失不见,可单拎出来看哪里都觉得顺眼,不过顺眼归顺眼,却是转脸就能忘的那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