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玲琅满目的丝织品,施耐德和何夕却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叫马掌柜将每种丝织品都留下了少量的样品,待己方研究之后再决定订购的种类和数量。对于目前的穿越集团来说,丝织品并没有太大的实际作用,叫马掌柜留下样品的目的,也只是为了稍后让军警部用样品来做做燃烧试验,看看哪个品种的丝织品燃烧得最充分、残渣最少,最适合用来当作火炮的定装药包的包裹物。
这时候天色已暗,城门已关,马掌柜肯定是回不到城里了,施耐德便顺势留宿,让于小宝带他去客房休息,顺便把马掌柜的随从也安置了。当然了,已经经过了培训的于小宝会很热情地向马掌柜展示一下高科技的海汉卫浴设备,让他知道海汉人对于生活品质的讲究可不仅仅只是表现在饭桌上和书房里。
将马掌柜送去休息之后,施耐德又让人将驻广办其他几名穿越众都叫到了书房中,向他们通报了今天与“永丰布行”的谈判成果。众人对于这个意外之喜都很是兴奋,特别是海运部的游益汉,帆布的供应问题一旦解决,那么困扰海运部已久的海船建造计划就终于可以开始实施了。陈天齐将双方达成协议一一记录下来,然后拿着简报去机要房存档,顺便发电报通知大本营这个好消息。
萧良和虞尧拿了那些丝织品的布料正准备去院子外找个地方烧来看看效果,却被马玉马大姐给拦住了:“你们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先让我挑一挑再说!”
对于马玉的爱美之心,众人也无从反驳,毕竟人家是驻广办唯一的女性成员,而且岁数也是驻广办最大的,不管从哪个方面说都得迁就她一下。于是二人只好将丝织品的样品全部都交给了她,任由她拿着在身上比划来比划去,也不知是脑补出了什么样的服装。
一直没开腔的沙喜这时候突然发话道:“这个‘永丰布行’既然能长年把松江府和杭州府出的布料运到广州来贩卖,那就说明他们在海运上有路子咯?”
“八成在福建海域是给‘十八芝’交了保护费的。”萧良猜测道:“这个时候能够从台湾海峡安全通行的船,绝大部分都是交了买路钱的,不然被‘十八芝’的人逮到,那就是连船带货一锅端了。”
沙喜摇头道:“他们交没交钱给‘十八芝’不是我想说的重点,关键是这个渠道,你们懂吗?”
“你是说,从广州到江浙的一条安全的海上渠道?”游益汉很敏锐地把握住了沙喜话里的意思。
“根据我们现在所知的情况,‘福瑞丰’的安全航线只到泉州府,再往北走他们就没什么安全保障可言了。现在冒出来这个布行,正好可以补充上泉州以北的一段航程。”沙喜言简意赅地说明道:“他们回程的时候,就可以带上我们的货物,把东西卖到北边去。”
施耐德点点头道:“你这想法是好的,但目前来说,对我们的实际作用不大。”
沙喜瞪眼道:“为什么?”
“我们没那么多的商品可卖。”施耐德耸耸肩道:“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并不是销路,而是产能。不管是军火、玻璃,还是其他的化工产品,农产品,统统都产能不足,光是广东省这个地方的市场就已经不够卖了,现在把战线拉太长对我们并没有实际的作用。”
“但卖到北边可以卖出更高的价钱!”沙喜仍是坚持道。
施耐德像看白痴一样看了沙喜一眼:“现在我们又没法自己运到北方去卖,给代理商的价格能有多高?真要是抬高太多,人家还不如直接找‘福瑞丰’订货了。我们现在能做的顶多就是先摸摸这个路子,等时机成熟了,我们自己派船去北边!”
赋税一向都是商人们十分重视的问题,明末的市舶司虽然已经大部分采用了牙行代理的包税制,但海商要缴纳的赋税并未因此而降低。例如“永丰布行”从江浙或是福建运来广州的织物,每一船都必须以每尺十两银的比例,按照船只的宽度向广州市舶司缴纳水饷,一般一船货物所需缴纳的税赋都在二百两以上。像“永丰布行”这样的大布商,每年仅仅是缴纳的水饷几乎要在白银万两上下,着实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要知道这还只是市舶司收取的水饷而并非出售商品的赋税,按照明朝的商税规定,“永丰布行”在广州出售这些货物,还必须要按照三十税一的比例缴纳商税。这样算下来,一船纺织品从外省运到广州的赋税负担就相当可观了。
对于布商来说,这部分赋税上的损失肯定是要转嫁到出售的货物价格上,最终的承担者就是民众或者穿越集团这样的消费群体。而作为对纺织品需求量极大的穿越集团,自然不会乐意掏钱出来变相输血给大明的国库,如果能设法把布商吸引到胜利港去,那么对于双方来说都有很实惠的好处。
施耐德抓住时机向马掌柜说明道,布商将布运往胜利港,不需要缴纳任何的水饷陆饷加增饷,而且因为这些纺织品都是由海汉执委会出面集体收购,因此也不会有任何交易税产生。当然了,这种优厚的待遇并不是平白享受的,这些纺织品在运抵胜利港之后出售给海汉的价格,布商也应该给予适当的降低。
马掌柜眨巴眨巴眼睛问道:“若真能省去了赋税,那价格倒是可以再商量。但若是运去贵方港口的布匹太多,贵方收购不完,那又该如何?”
施耐德道:“这个好办,我们先约定一个大致的交易量就是了,每月布多少、纱多少、绸多少,定出交易量的上下限就行了,只要贵方向我方提供的货物在这个交易量之内,那我方就照单全收。”
马掌柜略一思忖,也觉得施耐德说得有理,便又问道:“那不知贵方每月所需的织物有哪些,量有几何?”
施耐德笑了笑道:“这个倒是不急,因为我方所需的织物有几样比较特殊,等下想请马掌柜先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因为后续还有技术性的细节需要商谈,施耐德和何夕便没有再在酒桌上刻意对马掌柜发起攻击。酒足饭饱,三人便移步书房,而这里成列的各种各样的海汉玻璃文具更是差点闪瞎了马掌柜的眼睛,有不少种类根本就没在市面上见过——这是从胜利港送来的最新一批的样品,因为要遵守与“福瑞丰”之间的独家代理协议,所以技术部门专门又设计了一些新的型号,准备向广东之外的商人进行推广。
看着马掌柜有些呆滞的神情,何夕很适时地奉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礼物——一套海汉玻璃雕花文具。这么一套东西在目前的广州市面上至少要值上百两的银子,作为礼物可算是份量不轻了,马掌柜假意推辞了几句,这才眉开眼笑地收下了礼物。
而对于驻广办来说,用玻璃制品作为礼物无疑是极好的公关手段,这玩意儿造价低卖价高,送出去自己不心疼,对方也开心,顺便又宣传了海汉的文化。驻广办已经向大本营提出了建议,专门开发玻璃制的礼品系列,产量不需大,但一定要有独特的形制,因为只有非量产品才能拥有更高的价值,更适合送礼对象拿回去收藏或是装逼。
施耐德拍拍手,让下人上茶,顺便把布料样品也带进来。
马掌柜看到的第一件样品是纱布,这种经纬稀疏的布料在制作技术上的并不存在任何的困难,马掌柜只是拿在手里打量一下,又跟施耐德确定了一下这种纱布所需的幅宽,便表示可以订做。施耐德又按照执委会提出的技术标准,将纱布又细分出数个不同的种类,并且每种都向马掌柜定下了每月十到百余匹不等的订单。
穿越集团订制的纱布主要用于三个方面,一是医用的纱布,以绷带类为主。这东西虽然还有部分库存,但其保质期是有限的,一般都在两到三年,相关部门可不希望等到日后需要大量使用的时候才发现存货过期,提前开始做好相关的准备工作总是不会错的。不过“永丰布行”能够向穿越集团提供的也就只是普通的纯棉纱布,脱脂纱布在短期内肯定是不用指望了——那玩意儿必须得从大陆进口棉花来自己制造才行。而海南本地产的木棉因为纤维短而细软,可纺性差,而且不易被水浸湿,肯定不能用在这个方面。
第二个用途是在口罩的制作上。现在由于各个工业项目的逐步投产,产业工人的身体保护也正慢慢地引起执委会的重视。上次陶东来去黑土港巡视期间,顾凯就曾向他提出过劳工的劳保措施需要加强,以防止今后出现大面积的职业病。当时陶东来并未同意顾凯的要求,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因为穿越集团自身并不具备制造织物的能力,甚至像口罩,手套这样简单劳保用具也没法自行制造。但随着胜利港本地需要进行防护的工业项目越来越多,关于劳保工具的要求也被提上了执委会的议事日程,并且将原材料的采购工作交给了驻广办来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