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喜欢在这种地方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愤懑, 将那些鄙毒的、恶意的揣测随着他的剑势落在那些无辜的竹木青叶上。
反正只要走出这片竹林,他便还是那个风度翩翩、八玲珑的水堂主。
但他从不在无人时哭泣,这种眼泪毫无用处。
一般时候,武人真气盈体, 落叶是飘不到他眼前的, 而此时他不设防备,这片青叶才能覆在他的眉骨上。
他将它吹落,轻轻闭上了双目。
今年他刚及冠, 这喻示着他已“成年”,可他感觉不到什么区别,因为他没有意气焕发的少年时期, 也没有无忧无虑的童年光景,好像自记事起,他所做所为就与一个成年人无异。
哦,到底是有些不同的,从前是颠沛流离的转徙,现在是营营逐逐的奔碌。
他任由思绪飘飞。
他并不是水,而是一块无根浮木。他坚信自己是可恶的,否则他为何会被至亲遗弃?他也坚信世人是可恶的,否则岂会有人舍得抛下自己的骨肉?他憎恨缄口的乳娘,憎恨长舌的村妇,憎恨所有讥讽、羞辱、嘲弄他的蝇蛆——
但他对父母赐予他的这副皮囊感激涕零。
它为欺诈、鬼祟、诬陷刷上一层光洁的漆皮,虽然也曾带给自己一些麻烦,但更多的还是便利。
可是,如若他可以选择,他绝对会义无反顾地抛弃他的人生,选择——随便谁都好。他嫉妒每一个人,宗主、风符、玄鉴……甚至是许垂露。
他听到落木破碎的窸窣脚步声。
这脚步很奇怪,明明没有轻功的章法,却带着内力灌盈的轻捷。
弯曲的长竹瞬时恢复挺拔,他落在那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