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舰桥的时候,唐林提醒他道尔顿·伊夫林今天有些反常,竟然一个人在战列巡航舰舰首观景舱喝闷酒,不知道是否这些天来背负太重压力,以致影响情绪。
他决定过来看看,不管是作为故人,还是合作伙伴,总要表达一下善意。
道尔顿仿佛没有听见上面那番话,依然用固有节奏,横起酒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溢漏的酒液打湿了旁边不浓密,但很坚硬的灰白胡渣。
“以守护为前提的牺牲,真的有那么高尚吗,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种耻辱?”
表面看是一个问题,然而有很多情绪在里面,所以比起问题,它更接近感慨。透过这句话,唐方找到了症结所在——道尔顿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喝闷酒,因为见死而不能救,对那些心地善良的人来说是一种煎熬与罪孽,哪怕这种行为是用来守护更有价值的东西。
星盟方面为了麻痹深潜者舰队,保证作战可以成功,没有对冈比斯恒星系统驻防海军与内部各军事设施的工作人员给予通告。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深潜者舰队到来,可想而知那些士兵会做出何种选择——他们将贯彻守护意志与军人使命,与来犯的深潜者舰队殊死一搏,许多年轻人将在这场战争中失去宝贵的生命,只为保证敌人落入圈套,保证在以后的时间里,不会再有与多特蒙哥惨剧类似的事情上演。
为了守护更多人,必须牺牲少数人……看起来正确,可是真的正确吗?
就像在斯兰达尔恒星系统时,唐方对他的质问。
如果剔除主观情绪,站在客观立场,毫不客气地说,是做出这种计划的权力者,让那些年轻人死去……以大义之名。
这难道不可悲,不可怜吗?所以站在道尔顿的立场,一方面是强烈的守护意识、爱国情操,一方面是沉重的负罪感。这种复杂又对立的情绪就像一双大手,把他整个人撕裂。
如果再考虑进等待罪孽临头的折磨,中将先生有理由跑到这里来喝闷酒,或许只有把自己灌醉,才不必忍受那种煎熬与折磨。
这样的他,还要什么风度,谈什么庄严。
唐方不愿意跟他谈论这么沉重的话题,尽量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比起现在的你,我更愿意看到昨天那个一直追问我的舰队在哪里的讨厌鬼……你知不知道打探别人的秘密是一种很无礼的行为。”
道尔顿·伊夫林又灌下一口酒,看着窗外悠远深邃的太空重重叹息一声,“对不起。”
他说的很认真,很严肃,可是唐方只注意到浓烈的酒气,微感不适,轻轻皱起眉头。
“放心吧,我会尽量把损失降到最低。”说完这句话,他苦笑着摇摇头,心想自己没有改善道尔顿的痛苦,反而被对方影响,心里似堵了一块大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