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同窗,当今都说李斯、公子非虽为荀卿门生,但贯彻的是法家之道。

可李斯觉得他不是。

他走的是国君之道。事秦王,因而秦王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李斯本以为韩非是要赞许他的。

但韩非却摇了摇头。

“别做太绝,”韩非轻声说,“留个后路。”

李斯阖了阖眼。

这不是出于理念,而是出于对友人的叮嘱。李斯很明白,韩非下笔极其偏激绝情,他恪守理念、近乎严苛,在他的观念中几乎寻觅不到任何关乎于人性的存在。

但他终究是个人。

因而想要报韩王之恩,因而不愿看同窗走上绝路。

“我知道了。”李斯的脸上依旧维持着平板无波的神态。

他挥了挥手,一并跟来的宦官才后一步步入书房。

老宦官低着头,手中稳稳捧着一尊华美的酒器。

“秦王赐你的酒。”李斯说:“他命我看你喝下去。”

韩非失笑出声。

连公子非的笑声都一如既往,好似他们不在咸阳,不在秦国,仍然身处简单的学堂。直至宦官将酒器送到面前来,韩非才止住笑声。

他拿起酒杯,静等宦官倒酒。

清冽的液体于杯中摇曳,韩非凑近一嗅,浓郁酒香扑鼻而来。

“秦酒浓厚,”他感叹道,“确为好酒。”

李斯到底没忍住,撇开了头。

他手中仍然捏着韩非的上书,李斯的表情不变,手却是死死地捏紧了纸张,直至手背、指节的青筋分明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