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夫子也是端起了茶碗喝了一口,举止有度,似乎被尺子精准衡量过一般,随后他叹了口气:“说起来,若是颜悔还在,这场论战会更有趣一些。”
颜悔,是仲夫子最得意的门生,也是他倾注最多情感的孩子,非但聪明伶俐,也谦逊好学,儒派的不少人甚至认为若将来有谁能接过仲夫子的衣钵,非这位颜悔莫属。
但或许正是天妒英才,这位颜悔却在数年之前病逝,仲夫子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嚎啕大哭地仰天长啸,随后干呕几乎晕厥,那个场景,至今回想起来依旧令人唏嘘不已。
商大夫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死者已矣,他自然要保持最大的尊敬,同时也轻声安慰道:“夫子节哀,颜悔在天有灵,想必也会希望夫子保重身体。”
仲夫子摇摇头,脸上惆怅之色依旧未褪,轻声道:“这世上,或许只有颜悔能真正承袭我的衣钵,即便是曾舆……罢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了,不提了。”随后他注视着商大夫道:“商大夫今日请我来,是也想在这里与我一论么?”
商大夫笑了笑,道:“你我争论得还少么?谁又说服得了谁?”
“说服不了,不代表不需要再说。”仲夫子平静道:“我们终究得分出胜负,墨家朝堂内政混乱至今,非但已经动摇国本,就连王将军那样的人物也因此而去世,实在令人惋惜。既然这一次巨子有意变法,我想商大夫这一次必定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的吧?”
“仲夫子神目如电。”商大夫喝了一口茶,道:“我想请问仲夫子,在你看来,巨子会选用你的主张,还是我的主张?”
仲夫子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也是。”商夫子点点头,“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才请你来此。”
仲夫子眼神深邃,突然意识到什么,轻声道:“巨子也会来?什么时候?”
“巨子已经来了,只是并不知道他坐在何处,仲夫子修行不下王将军,要找一个人或许比我更容易一些。”商大夫正襟危坐道。
“以精神力窥探,这是大不敬。”仲夫子摇了摇头,“何况巨子修为同样不在我之下,虽然他是气血宗师,却也有隐藏自己的手段。”
商大夫点了点头,微笑道:“这一点,我们倒是难得意见一致,虽然以我的实力,并不足以窥探巨子。”
两人对视一笑,各自举杯以茶代酒,缓缓地喝了起来,这对平日里水火不容的政敌,或许整个稷城都不知道,在他们心里,对方从来都是自己值得敬仰的人,至于为何争斗,只不过是各自有各自的主张和看法罢了。
仲夫子向着幕帘外微微看去,所见的也是重重幕帘,只是想到如今墨家最高的统治者如今也藏在这其中一张幕帘之后,甚至正在思考到底是以谁的主张为今后的治国方略,不由得心潮澎湃,有些话也就不再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