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时,那边厢一行人已到了酒楼门前,个子微高的男人忽然侧头,往她这里一望,楼镜心里咯登一声,迅速缩回身子贴着墙壁。
只那一眼,她便知那人是丘召翊了,身姿凛凛,鬓如刀裁,眉峰略低,阴骘目光藏在阴影之中,似冰棱刺来,这世上绝少有人似他这般,杀气之重,令人胆寒,不怒自威,不怪裘青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渡江之后,楼镜径直回了风雨楼,如今连江南等地也不太平,不少游侠过了江,意图惩奸除恶,也有意要寻一寻那死人庄的所在。
今冬天寒,铅云遮住日华,天气只是闷闷发沉,就是不下雪。
东苑里剑声铿然,剑光夺目,直指苍穹,半晌,剑声停歇,交手的两人身如飘风,分开了十来步。
颜不昧脚步方一落,手中木剑卡嚓一声,从中断裂了。楼镜手背擦去嘴角血丝,傲然一笑,“看来这把木剑不称手了,前辈还是换把真剑来罢。”
已有三年了,她从拔不出剑,到断了那把她恨得牙痒痒的木剑,身上哪一块没挨过,当时的羞愤犹在心头,今日也总算是能吐一口气。
颜不昧冷哼一声,对她依旧没有好脸,转身便走了。
两天,曾有称手的剑,是为她量身造的剑,只是年少不知珍惜。
楼镜突然间意兴索然,一路怔神,出了东苑,忽听到窃窃私语之声。
“……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我见楼主这些时日郁郁寡欢,她与教主亲如姐妹,得知喜事,必然为她欢喜,正好一解心中苦闷。”
楼镜走上前去,见是两个婢女在廊下,“你们在说什么?”
婢女回头,微微一愕,随即行礼,“鹓扶大人。”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两人互视一眼,将先前的话语复述了一遍,抬头只见楼镜无甚表情,阴晴难料,不由得心中忐忑。楼镜未曾理会二人,转了身,迳往詹三笑住处去了。
去时,一如当年来向詹三笑辞别那日,詹三笑倚靠在桌椅上,阖着双目,正在听曲。
楼镜还没能同她说上几句话,婢女来道:“楼主,教主来了。”
今年还未下雪,楼镜猜想,韶衍八成是为了婚事来的。
韶衍进屋后,迳直坐到了詹三笑身旁,冷眼扫了一遍屋子里的人,目光在楼镜身上停了片刻,詹三笑白玉般的手指捻弄着手串,听着伶人哀戚吟哦,没有说话的意思,韶衍语调轻柔,“阿雪,我有桩要是与你相商。”
韶衍睁开眼来,神色淡淡的,也不叫人下去,只是吩咐婢女,上一盏茶来,“是盟主意欲让你与漕帮少帮主联姻一事罢。”
“你已经知道了。”韶衍拧了拧眉,隔了半晌,声音发沉,“盟中内奸未能除尽,死人庄的消息走漏,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知晓死人庄一事后,同仇敌忾,如今连一些隐退的老家伙也出了山,声势大振。”原先那些个门派虽然联合,但却是心高气傲,谁也不服谁,丘召翊便是瞧准了各门派间的裂隙龃龉,如此松散的联系,成不了气候,只需略施手段,便能逐个击破,谁知半路死人庄的消息传了出去,不仅惊动了退隐的高手,江南江北,苗疆巴蜀等地的侠义之士也伸以援手,更使得各门派将怒火与矛头一致对准了飞花盟。
“我当时便说药夫子行事太张扬了些。”
“我也知道,但其行为狂悖颠倒,心性异于常人,便是师父也不好约束,谁又能管得住他。”
詹三笑心头冷然一笑,那边有重出江湖,赛半个神仙的高人,这边有神功无敌的丘召翊,中原门派无数,飞花盟帮会遍地,斗起法来,只怕一时也难分胜负,一点点消磨下去,直到两败俱伤。
这时候若想占上风,便要将谋划算计搬上台面来,看是飞花盟先拿捏住各门派的恩仇,瓦解他们的联盟,还是中原武林引动这些魔头逐利之心,内起争端。
詹三笑心底慢慢泛起一股苦涩酸意,心胀不可控的抽搐,好半晌缓了一口气,撑着说出,“盟中内忧外患,盟里的人原都是无拘无束的张狂性子,不过是靠盟主镇住了,若是你们前方对敌,内奸在后暗中挑拨,岂不是相当于背后刺来一剑,倘若漕帮被中原武林拉拢了去,便将大江两面隔断了,左右前后成合围之势,将朝圣教围在其中,纵使盟主修为强劲,也难敌对方援手不断,日日消磨,而届时与后方联络中断,后方若有变故,鞭长莫及,难以应变。要将大江两面连成铁板一块,漕帮的力量必不可少。”
詹三笑越替她分析利弊,韶衍脸色越是难看。那漕帮的不缺金银财宝,普通物什难以收买,只恨这少帮主燕子骁是个多情公子,一心只要美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