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哭或笑的怨灵窜过那人发间,浊风激荡,发梢与衣袂便在风中扬起,那人却仍巍然不动,紧阖双眼。
郑允珏捂着口鼻,感受到了一股极浓的血腥之气。
他环顾四周,七件神器确实在七个方位。
可是,为何这个阵法比之禁阵图上所画的,还要大上整整一倍?
待走近看清那人模样时,郑允珏眼底露出骇然,猛地跪下,掐住他不断流血的手腕,怒声道:“你疯了?!”
鲜血仍在自衣轻飏手腕不断淌下。
滴在地面,便自发画成一道扭曲的长线,有生命力一般,向四周蔓延。
一道流完,便是另一道。
若是常人,只怕早就血尽而亡。只是衣轻飏加快了自身灵力流转,以极快的速度恢复那些流尽的血,因而得以在不断的流失与恢复之间,循环往复。
衣轻飏抬起毫无血色的脸,那道眼神却叫郑允珏一时怔住。
……并无半点疯狂,而是极为平和的目光。那双眼睛,彷如飘忽不定的飞雪已然在眸底落地,安安静静,只剩在沉寂中等待消融。
郑允珏熟悉他这种眼神。这意味着,这是一件他已经认定的事,旁人如何劝说阻挠,皆是无用的。
郑允珏咬了咬牙,压低声音:“为何要擅改禁阵图?炼这么巨大的禁阵,你是要做什么?”
衣轻飏眼睛微微眯起,渗出点点笑意。
“你以为呢,允珏兄?”
郑允珏忽地回头,感受到自血线那头传来的怨气,唇动了动,呆住了般:“这是……”
“这不是神器里的上古怨气,也不是你的,是……”
衣轻飏但笑不语。
郑允珏不顾怨气侵蚀,探手摸向那道血线,一时诸多怨气的心声涌进他耳朵里:
“今年又是天灾不断,我要怎样才能养活一家老小?”
“第六次参加解试了,若是还不中,我还有何面目回乡见父母妻儿?”
“寒冬又至,愿丈夫能熬过徭役,平安归来。”
“母亲的病该如何是好?家中已负债累累,大夫也说怕是熬不过几天了……”
“我苦命的女儿呀,不要怪娘,只有卖给他们家,我们全家老小才能有口饭吃啊!”
……
纷杂的心声,有鸡毛蒜皮,也有生离死别。
与天地存亡无关,也不会影响朝代更迭。
它们看起来那么微不足道,却也包含了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及五阴炽盛之苦。
郑允珏一时没能守住心神,被这些怨念所影响,久久陷入这些极小极小的红尘纷扰之中。
他想起了自己的祖父。
想起一次游历路过京师时,一个老得不成模样的老头,站在郑府门口,望着街口痴呆地念:“我的孙儿,我的孙儿……我不进去,我还要等他从户部点卯回家……”
而遁入道门几十年后的自己,仍面容不变,一如当年。
又想起另一天,他正凑热闹,旁观一位道友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