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时沉默,无法反驳。
因已辟谷,饭每五日送一回,只有苦咸菜与馒头,起的只是一个警戒思过的作用。里面的人偶尔吃,偶尔不吃。不吃的时候,就便宜了来送饭的人。
衣轻飏敲敲房门。
“十七师兄,吃吗?”
无人应声。
衣轻飏等了一会儿,若是要吃,底下的那个小门便会被拉开。
这回始终没动静,衣轻飏便道:“那我吃了?”
仍无人应声。
衣轻飏便往门上一倚,随手拿起一个馒头啃着。又问流时「吃吗」,不等他回答便扔他怀里一个。
“十七师兄啊……”
衣轻飏一面啃,一面叹气:“何苦呢?人走茶凉,顺其自然便是。大道无为,以无为而达无不为,这还是你以前教我的。怎么落自己头上,道理就看不明白了呢?”
情啊爱啊的,他是不懂。为情啊爱啊的舍弃自我,做一些本不想做的事,他更觉得大可不必。
每五日,他都来门口说些闲话,也不管里面的人有没有在听。
说不上劝,有时候他话里是有些挖苦在内的。譬如他说:「天涯何处无芳草」,「看人三师兄流连花丛多洒脱」,「所以道士修道就好了,干嘛要谈感情,傻吗不是」,「无情道还是胜过无为道啊」。
连流时都听得连连皱眉,看他小师叔模样,又像在正经劝人。
其实这些都不是。衣轻飏道出的是他近来真心的疑惑,连同上辈子的不解——他从没看透十七执念之缘由。
这又使衣轻飏想起了障中经历的第二世。那个「阿一」,是喜欢大师兄的吧?
他回忆障中那种酸酸的,涩涩的,带着期望又复绝望的感觉。那种东西,便称之为喜欢吗?可他现在对大师兄的感情,并不包含那种隐秘艰辛的滋味。
唔,是很甜蜜的。他一想起大师兄,便像一口咬开他最爱的玉露团,冻酥奶油全流开在嘴里,甜得让他舌尖都融化。
这种喜欢,是藏在舌尖里,隐秘却幸福的味道。
——
新年一开春,将是三十年一度的天阶大会,各门派瞩目。
距现在还有四个多月。
司青岚代了十七的课,在课堂上讲:“天阶大会报名从今日起始,凡是五十岁以下弟子,自查功过格后自觉无大过,便可申请参加。”
功过格本就是自己记录自己的功过得失,自查也是靠的自觉,这个「大过」也无特定的标准,完全看个人如何定义。某种意义上来说,无论参不参加天阶大会,自查功过格本身,便已是一种修行了。
课堂上现查。
安静得只有哗啦哗啦的翻书声。
步九八状若无意地瞥了眼隔壁桌的衣九九,便见他的那本功过格仍是几年前的模样。功格空空如也,过格密密麻麻,好像还多添了一页多字。
步九八叹为观止。果然,九九这几年没少干亏心事。
他只瞥清了最后一行,隐隐看到了「大师兄」三个字。步九八眼睛一亮,大师兄?九九亏心事都干到大师兄身上了?
他心跳加速,正欲细看呢,册子蓦地被阖上。衣轻飏冷冷的目光瞪过来:“再看?”
“再看?”步九八呆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