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则更简单了,大师兄在一次历练归来后忽然闭关。大家都说他要准备历劫飞升了,可这一闭关就是整整五十年。
五十年,外面一切早已天翻地覆。五十年,衣轻飏叛出了师门,报复了正道,还杀上了养他育他的清都山,道门第一次联合起来围剿浮幽山。
而大师兄在那一天出关,也意味着他们的师兄弟在那一天做到了头。
那一天就像被赋予了魔咒。
在那一天他永远地失去了大师兄。也是在那一天后,他开启了恶的循环,不断地在失去,失去,永无止境地失去。
直到最后孤家寡人,也机关算尽,还是落得个害己又害人。
那药见效很快,第二日清晨衣轻飏揉着眼睛醒来时,脚上磨出的泡已全消了。他换上床头熟悉的清都山白蓝色弟子服,打开房门,走到廊下,朝着中间堂屋的位置伸了个懒腰。
辰时已过,大师兄早就起了,堂屋里空荡荡的。
衣轻飏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回到屋里,环视了一圈大师兄的房间,瞧见靠窗的案上放了些果子和点心。上辈子他就没见过大师兄怎么吃过东西,更别说点心一类的甜食了,想来是留给他这个凡人小孩当早饭的。
衣轻飏随意坐在案上,翘起二郎腿,拿起个橘子边剥边想心事。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大师兄对他好像……温和了一点?至少他上辈子从没有过大师兄亲自擦药的待遇。
衣轻飏剥完那个橘子时,甚至想到了大师兄是不是也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可看起来呢……又不太像,感觉是有差别,但差别又不大。
大师兄是有秘密的,衣轻飏确信这一点。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和大师兄的接触都太少了,少到衣轻飏根本无法窥透大师兄背后藏着的是什么。
正对着他的窗扇在这时被山风轻轻吹开,接天云涛中传来一道空灵的鹤唳声。
一只头顶鲜红,白羽黑尾的仙鹤从云中飞来,落在窗外的石缝上,长长的脖子探进来,歪着头似乎有点奇怪——怎么今天屋里换了个人?
“灵芝!”
衣轻飏恍如看到久别重逢的亲人,跳下桌案便想去摸摸它头上的那搓红毛。可惜忘记了自己现在的五短身材,踮高脚尖也只能抱着个脖子。
灵芝连叫了几声,有点被这个凡人小孩吓到。但小孩身上有容与君的味道,灵芝没敢把他甩开,只好偏下头先任他抱。
衣轻飏拿小脸不住地往它鹤羽上蹭,不住絮叨:“灵芝,你今年才几岁啊?我想想,二十?还是个年轻小伙子呢,哦!我忘了,你是个小姑娘呢……”
灵芝豆大的小眼睛里充满迷惑,搞不懂这个凡人小孩怎么这么自来熟。可它肚子实在饿了,瞧了半圈也没看到平时的饲主,只好歪头轻轻用喙啄了他背一下,又叫了几声。
衣轻飏想起来了:“这是你吃早饭的时候,饿了是不是?”
他把剥完的橘子抛给了它,灵芝啄了一口就尖厉地唳鸣,衣轻飏恶作剧成功,捧着肚子捶桌大笑:“大师兄没喂过你橘子吗?你连自己怕酸都不知道啊哈哈哈!”
灵芝生气了,扑腾扑腾翅膀就要飞走找饲主告状——他屋子里多出来的这个小孩欺负人,哦不,欺负鸟!
衣轻飏忙抱住它脖子又蹭又哄,“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灵芝姑娘别生气啦?”这回总算塞给它一个甜甜的大梨子,灵芝吃得心满意足,也就放任他的亲近了。
这个小孩不老实!灵芝边吃边想,它有义务找个机会提醒饲主,千万别轻易上了他的当。
可惜就在这天中午,灵芝还没得到机会提醒它饲主呢,饲主就已经不争气地上了小孩的当。
事情是这样的。衣轻飏刚喂完灵芝,步九八和叶九七就来了,拉他去了北峰参加中午的宗门斋会。借着斋日大家难得齐聚的机会,笑尘子向上下弟子介绍了自己新收的小徒弟。
于是自然而然谈到了阿一的住宿问题。
生得漂亮的小孩天生讨人喜欢,尤其是生得漂亮、人还爱笑的礼貌小孩。大家简直越瞧阿一越欢喜,不到一顿斋会的工夫,年纪最小的阿一俨然成了大家心肝上的宝贝小师弟、宝贝小师叔。
于是在谈到住宿问题时,不止叶九七、步九八两人的宿舍旁是空的,大家的宿舍都变成「空」的了。
步九八撇嘴不满了:“你们那哪是宿舍是空的?你们心都是空的!哼,撒起谎来不打草稿!我要告大师兄去!”
但大师兄就在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