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仍在打着战流泪,不断重复为什么,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衣轻飏自顾自道:“有句话是,生即是罪,不生即是无罪。你违背天命降生于世,这就是你的原罪。”
小孩抬头怒视着他:“你是骗子!为什么我不能出生,还要把我生到这世上!你和他们就是一伙的,你们都是骗子!大骗子!”
衣轻飏笑了:“我是骗子?我骗我自己吗?”
小孩想爬起来,眼泪大颗大颗无助掉落:“我要去找阿娘!我要去找阿娘!只有她不会骗我!”
衣轻飏把他轻松地摁回地上,耐心有些告罄:“我是不是在骗你没关系,但别再装出那副无辜的模样了,哭给谁看?让人看了就心烦,你可一点都不无辜。”
衣轻飏冷冷地俯视他自己。
“第一道天劫大树替你挡了,第二道天劫阿娘替你挡了,第三道呢?你还想连累多少人?大师兄?二师姐?还是让天下所有无辜之人受苦受难,来成全你的逆天改命?”
小孩哭得涕泪纵横,在地上打着滚:“那你干脆杀了我好了!杀了我!世上就再也没有我这个祸害了!”
衣轻飏见他在地上撒泼打滚,正想说些什么,阴沉的天空中又响起一道沉闷的滚雷声。
第三道天雷声势浩浩地降临,黑云卷作漩涡翻滚,连天地也为之黯然。一切如衣轻飏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上天对一个孩子的怒火仿佛都集中在一道天雷之上,劈天盖地,势遏行云。一时之间连这孩子本人也看怔了,因为没有人不会在造化的威力前感到恐惧。
渐渐小孩的哭声也没了,化作幻影散去,浩浩雷劫面前,只剩下了衣轻飏一个人。
记忆和亲眼所见终究不是一回事。衣轻飏百思不得其解,他是怎么躲过这第三道雷劫的?关于第三道雷劫的记忆一片空白,就好像刻意被人删除了一样。
小孩消失后,漫天雷劫自然对准了衣轻飏一个人。或者说,从始至终这个孩子就是他本人。
二师姐和十七师兄唤他的声音也消失了,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清浅的呼吸声。
不好!衣轻飏这才从造化的震撼中醒悟过来,他已不自觉被障影响了情绪。
障眼自发吞噬了障主生出的怨念后,将障主以外的人全都赶了出去。情形有些糟糕,若他再不能找到障眼,极有可能永远困于障中,困于自己的怨念之中。
但眼下找不找得到障眼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面前这道天雷。
所谓风水轮流转,方才他还在冷眼笑话过去的自己,现在他就成了障中人,不得不生受这第三道,也是威力最大的第三道雷劫。
所以他前世究竟怎么躲过去的?是劈了,没劈死?
可他大爷的!这玩意怎么可能劈不死人?
无论衣轻飏内心怎么狂奔,思绪也只在几个转瞬之间,他正要往袖子里掏出所有符纸,不管三七二十一扔上去再说,再一抬头,那天雷竟已裹携狂风呼啸而至。
别说掏符纸了,他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那一瞬天雷中呲啦的闪电花,他都瞧得一清二楚。
这下得劈得渣都不剩了,衣轻飏最后遗憾地想。
……
耳畔传来大风猎猎翻卷衣袍的声响。
意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弥漫来一阵熏陆香的气息。初闻时苦涩微辛,尾调却如雪松冷冽沁人。
但衣轻飏对这香并不陌生,不如说是时隔三十年,他第一回 重新嗅到这熟悉的熏陆香。
再仰头,一个高大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他个儿很高,高到衣轻飏得把头整个仰起。白衣背影薄如剑刃,却给人以一种错觉,好似站在这道身影后,天地之大都可以无所畏惧。